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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是清代无名寒士沈复的自述性作品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4-09 12:44:26 / 个人分类:图书天地

我这人看书属于比较幼稚的那种。凡小说,如果其中没有哪个人物可以吸引我,就算明知它主题深刻,刻画生动,我都看不进,比如《水浒》。散文,如果文字我不喜欢,那无论立意多高,名声多大,我也看不进,比如《听听那冷雨》。这样一来,实在是错过了不少好作品。有时想想也不无遗憾。幸好,最近读了《浮生六记》,足以快慰平生。

《浮生六记》是清代无名寒士沈复自述性作品,主要记叙了他与妻子陈芸志趣投合,情深意重,却因封建礼教压迫及贫困生活的磨难,最终经历生离死别的惨痛过程。后两记已亡佚,现只存四记: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作为小说来看,它是极好的笔记小说。作为散文看,又是极好的随笔。我既为主人公恬淡率真的性情所吸引,又被它那通篇“无酸语、无赘语、无道学语”简洁疏淡的文字所打动。

书里的人物,我最喜欢陈芸,这是一位让人耳目一新的女性。林语堂说她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她善于打理生活,“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沈复“小帽领袜皆芸自做。衣之破者,移东补西,必整必洁;色取暗淡,以免垢迹,即可出客,又可家常”。这些是作为贤妻的基础性功夫。更难得的是她还有耐心有本事善待沈复的朋友,她家就像一个“文艺沙龙”,一帮朋友“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她“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沈复和朋友计划到郊外对花饮酒,又不肯冷饮。她灵机妙想,雇来卖馄饨的挑担,使锅灶俱往,让男人们皆大欢喜。她还有不嫉不妒的襟怀,居然可以痴心为丈夫物色一位“美而韵”的女子作妾。可谓“集古今各代女子的贤达美德”,简直就是一切男人梦想中的妻子。

当然,她绝不仅仅只是一位贤妻,贤妻不过是男人的陪衬。我更欣赏的是她作为独立个体的兰质蕙心。她懂乡居之美,识园林之妙,就在日常琐事之中,也处处体现匠心独裁,诗情画意。

她曾发明“活花屏”,用木梢作架,插竹编屏,摆上砂盆,种上扁豆,任枝蔓盘延屏上,夏天时“透风蔽日,恍如绿荫满窗”。“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她“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沈复小饮,不喜多菜。她自制“梅花盒”,“用二寸白磁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其形如梅花”。“启盖视之,如菜装於花瓣中,一盒六色,二三知己可随意取食,食完再添”,既节俭,又雅致。沈复扫墓山中,捡回一堆峦纹白石将做盆景,担心颜色黄白不一,她想到用石末“乘湿糁之,干或色同”,结果确如其言。沈复插花追求自然。她根据绘画中的草虫之法建议将昆虫钉在花叶之上,观之“宛然如生”,使瓶花更富有画意。她对珠宝毫不在乎,往往大方送人,倒是对破书残画极为珍惜。收集残书卷为“断简残编”;修补破损字画为“弃余集赏”。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她识见高超,还有才情,十几岁便写下“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诗句,认为“杜(甫)诗锤炼精纯,李(白)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曾经女扮男装逛灯会看花照,还假说归宁,与丈夫一起欣赏太湖风光,赞叹之余感慨:“想闺中人有终身不能见此者。”

她对名利看得很淡,生活无论富足落魄,都从未鼓励沈复读书做官,或在游幕中求得一官半职。沈复弃儒从商,她也乐于跟随。与沈复在苏州外菜园内避暑,面对一派农家气象,她满心欢喜,对丈夫说:“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富贵中谈闲适平淡最容易不过,难得的是在窘迫困顿中仍能保持平淡自然的胸襟。与林黛玉薛宝钗不同,她与沈复的文人情趣是植根于非贵族式的现实生活中的,因而更有一种真真正正结结实实的美。夫妇二人,拮据陋室时,能够陶然自乐,后来流离颠沛,也始终不失豁达宁静。

沈复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位贤惠体贴又兰质蕙心的妻子。同样,陈芸也何其有幸,嫁给了沈复,从此拥有一位志趣相投又患难与共的丈夫。

陈芸临终前,曾对沈复说:“君之不得亲心,流离颠沛,皆由妾故。”她因为不拘小节,再加上几次误会,不见容于公爹,被逐出家门。沈复自幼在安乐窝长大,却心甘情愿陪着她四处漂泊,寄人篱下。有时为了借钱甚至还要腰挂干饼,露宿野庙。陈芸身患重病,长年卧床不起,他也始终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我不禁想起另一对曾经同样恩爱的夫妻——陆游与唐婉。只因自己的母亲不喜欢,陆游便听命另娶,唐婉则另嫁。他尽管悲痛伤心,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唐婉,却就是不肯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于人于己都是悲剧,就是留下再多的沈园诗又有何用?相对于陆游,沈复更是一位大丈夫。

中国的男人,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教导。要齐家治国平天下,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青史留名,若有男子缠绵闺房,与一女子哪怕是他妻子情投意合,则常为世人所不齿。而沈复,却偏偏毫无掩饰地表达了对妻子的爱情,更无所顾忌地记录了自己和妻子二十多年的点滴生活,写出了《浮生六记》。

他写《浮生六记》并没有传世的妄想,只因感情的驱使。夫妻闺房中论诗评花,摆弄盆景,装饰居室等种种情事都一一写到。就是那些张扬出去会招来非议的一面,小如夫妻亲昵之态,大如非礼之行,他也坦然直笔。如洞房花烛夜被认为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可是历来又有谁能书写洞房内的真实情景呢?沈复却大方直陈:“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怂恿陈芸女扮男装同游水仙庙,我们今天看觉得有趣。但以封建礼教的道德观念来看,则是浪荡不成体统。而他们明知“堂上闻之又不可”,仍执意行之。夫妇二人在万年桥中与船家女素云行酒讴歌,在外人看来更是荒唐狭邪之行,有朋友还以为他“挟两妓饮于万年桥舟中”。这些行为和其它许多有失“斟酌”的举动累积起来,便构成他们悖离礼教的罪名,最终使他二人失却家长的欢心,最终被赶出家门,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沈复都一一写来,笔墨挥洒,略无矫饰。能这般形之为文,则说明他对此心怀坦荡,终生不悔。

沈复夫妇为家庭所不容,固然还有家族内部财产争夺以及小人拨弄是非、蓄意陷害等因素,但最本质的原因还是他们夫妇二人率真任情的个性作风与封建礼法相冲突。以家长和传统的眼光来看,沈复就是一个“不思习上”的败家子,而陈芸则是助纣为虐的坏媳妇。尽管因此遭遇种种变故,但沈复始终不曾因自己的品行而忏悔,他自信与陈芸相亲相爱是夫妻应有之义,自信个人才性无可指责,所以他敢于敞开胸怀,坦然相陈。他或许算不上伟男子,却绝对是一位奇男子。

“多情重诺,爽直不羁”,这是沈复对自己个性品行的概括。文如其人,他的文字也率真自然,从不忸怩作势,更无学究之气。他只是一个无名寒士,却有着一流的文字功夫。记乐记趣雅有情致,让人不禁会心莞尔。记愁则绵远沉痛,几乎让人不忍卒读。而不论记乐记愁,作者都不曾刻意渲染,只用白描。“琐琐屑屑,均家常之语,却能传情、传真、传神,淡而有味”,这就是上等文字的妙处。正如俞平伯所说:“妙肖不足奇,奇在全不着力而得妙肖;韶秀不足异,异在韶秀以外竟似无物。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致,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单凭这一册残缺不全的小品,沈复也有资格占据文学史一席之地。

一册《浮生六记》在手,随着沈复简洁疏淡的文字,与这对平凡的夫妇作伴,去感受真实人生的趣、乐、愁、快,体会平常生活的点滴幸福,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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