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容颜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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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 2007-12-24 23:17:37
洪波结婚一年的妻子,林伊,在自己家的卧室里自杀了。 其时洪波正在北京出差。出差第三天就打不通妻子电话,手机停机,家里座机总没人接。洪波心神不宁,草草了结公事,下了飞机急匆匆往家赶。按照惯例林伊只要听见钥匙链响就会跑来给他开门,今天却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屋子里冷冷清清,一丝声响全无。洪波一边纳闷林伊哪里去了,一边打开卧室的门--林伊双手放在胸前仰躺在床上,穿一条淡绿色连衣裙,铺一块淡绿色床单,手腕上一只淡绿色水晶镯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洪波手一软,背包掉在地上。他用不着上前去看,就知道林伊死了。 洪波结婚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好福气,娶了林伊这么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洪波自己心里也极得意。林伊虽算不上大美人,但足够得上标准小家碧玉,正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性格也极柔顺。洪波有时候想上帝是不是太眷顾他了,他好多哥们儿,比他本事得多,帅气得多,却大都情事不顺。认识林伊是在一次野外郊游里,某个单身俱乐部组织的,有朋友叫他去,他就去了――他那时也是号称单身贵族差不多五六年的人了,表面风光,内心寂寞,爱情游戏玩得起腻还是心无定所――十几号人,去红河谷。夜晚露营搞篝火晚会,速配对唱情歌――洪波深知这类活动往往看上去热闹,实际很少有人真正开花结果,至多会发生一夜情。所谓的小资们大都自恋到不能容忍在爱情里的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委曲求全,当然也包括洪波他自己。洪波对自己的速配对象毫无兴趣――林伊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陡地一跳。林伊披一头长发,淡妆,一双大小合适的眼睛,正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洪波激动了。很多年了,还没有什么人让他如此心动。他的双眼发亮,嘴角不自觉地牵出微笑。他们那天唱的是首老歌――拥抱你的感觉。很少有人知道这首歌,但这首歌是洪波一直以来最钟爱的。当林伊点了这首歌时,洪波几乎要双手合什感谢上帝――谁说缘份不是上苍注定的呢?洪波以前从来不信所谓另一半的说法,现在全信了。 洪波追林伊压根儿没费什么劲。她好象都用不着考虑他的诚心和为人,洪波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仿佛也安心认定她就是他的――从相识到结婚,虽然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是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洪波惊讶于林伊对他的了如指掌。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用他表示她就全知道。她从不做他不喜欢的事。难道真有前世的传奇么?他们在前世曾是刻骨深爱的夫妻,在来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对方,所以才会如此相爱和相知――洪波总觉得自己象是在做梦――梦毕竟是梦――为什么自己对林伊不象她了解他那样的了解呢?相反她或多或少总象隔着什么样的捉摸不清。她的脾气柔顺而安静,可是眼睛常常会奇怪地闪着狡黠的光――她从不执拗地和他对抗,宽容地容忍着他的一切坏习气――洪波有时觉得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有时候又不是――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是这样的依恋着她,倘若没有了她,洪波觉得自己简直活不下去。 林伊常常会在洪波表达爱意和眷恋时没头没脑问一个问题:“你为了什么爱我呢?” 问的时候她总定定的看着洪波的眼睛。洪波总笑她这个问题幼稚,可林伊不厌其烦总这么问。洪波每次以爱抚回答她时,她的眼里总有一丝奇异的悲哀的光。 洪波还是单身汉时曾和一个女子保持过若干年地下关系。女子本名叫徐莉莉,但她总喜欢人家叫她绿尘。她天生对绿色有种偏执的喜欢――她的窗帘、床单、电脑罩布,几乎全是淡绿色。从一开始洪波就知道怎样也不会爱上她――她不漂亮,性格古板,毫无特点――可是她喜欢他。她琢磨他,用心了解他,蓄意对他好。他只觉着好玩,全不当回事。后来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她从喜欢升华为爱,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依然视而不见。洪波28岁生日那天和一帮哥们在自己家里喝酒庆祝,绿尘不请自来。洪波一直不想她公开露面,看见她进来就黑着脸。她小心翼翼给他一个包装得很好的纸盒子,他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有一手快哥们好奇打开,三八婆一样嚷嚷着说谁这么幼稚,这都多大年纪了还送什么幸运星。一群人看出了洪波对绿尘的态度,肆无忌惮地大声嘲笑那个玻璃瓶子。洪波借题发挥,一冲动拿起瓶子摔在了地上――绿尘辛辛苦苦折好的幸运星散落了一地――有一小块玻璃屑飞溅起来划伤了她的脸,更划伤了她的心。她的心象那些碎了的玻璃,裂成无数片。 绿尘从此消失。这个相貌平庸,总是固执地跟在洪波后面,一遍又一遍想要叩开他心门的女子,真的就象一粒尘埃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 洪波差一点就随林伊而去。他的爱,他的幸福不在了,他简直不能置信自己又回到了冰冷寂寞的世界里。但林伊死时的场景让他心里升起许多疑云。林伊为什么要死在一片绿色里?可她生前没有表示出对绿色的丝毫兴趣。她又为什么要自杀呢?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她的遗物里没有一件是能解开洪波所有疑团的东西。洪波第一次发现林伊是个谜。 林伊自杀之后第二个星期天,洪波接到医院一个电话,是个女声,要找林伊。洪波问什么事,对方说她是做定期检查的啊,两星期没有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洪波又问她定期检查什么,女声变得很惊奇:她割掉一个肾,现在情况不大好,每周需要做定期检查,你是她什么人啊,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洪波急急来到医院,找到相关大夫说明情况拿到了林伊的全部手术资料。资料卡上填着林伊的名字,可是照片却不是林伊――徐莉莉?绿尘? 洪波傻了一样。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不肯相信――他固执地对医生说他们把资料拿错了,因为照片不是林伊――一个中年男医生了解地同情样地看着他――就是她啦,她在我们这里割掉一个肾给一个商人,用得到的钱去做了整容手术,对了,她整容以后来复查的资料我们这里也有――医生拉开抽屉,寻宝似的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张病历卡,卡上照片果然是林伊――她在哪家医院做的我都晓得,要不要把电话给你?真是可怜,她这么拼命的改头换面是为了什么呢?怎么就忽然自杀了呢? 医生饶有兴味看着洪波,眼里仿佛很难相信的好奇。 洪波失魂落魄在街上走。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事实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伊总象认识他很多年样的了解他。怎么可能有人如此爱他呢,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有着很多缺点,做过一些对不起他人的事的不能算是好人的人。女人傻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冥冥之中注定的爱情,却原来只是一个用心良苦的女子的刻意营造。她营造的这么辛苦,代价这么昂贵,洪波根本承受不起。他自以为对林伊的刻骨的爱,和林伊的,也就是绿尘的比起来,根本没有一点份量。他爱她只是在她改变了容颜以后。假使没有林伊的容颜,他还是不会爱上她。 “你为了什么爱我呢?” 这句话和林伊每每这么问时哀怨的眼神,从此魔鬼一样烙在了洪波的心。 两年后一个春日的午夜时分。德福巷咖啡街上。 街上除了一排昏黄的路灯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巷子深处渐渐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形神落寞,只带着一条细长的影子。他缓缓走到巷口一辆出租前,正准备伸手开门,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速度极快地上了车。她坐定,对司机说句什么,然后回头对窗外还在发楞的中年男子歉意地笑――可是笑容僵住,表情很是震惊――中年男子则电击一样的呆住――车里的女人立刻回头,出租启动,剑一样的绝尘而去。 林伊。良久,呆楞着的中年男子喃喃出声。 第二天起每天夜里德福巷巷口的拐角处都立着这个中年男子,他消瘦,胡子拉碴,眼神颓废。他总在抽烟,明显的情绪不能稳定,双手微抖,表情紧张。他象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人。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某天,已是凌晨时分,中年男子还立在拐角处正点第五根烟,巷子深处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青石板路面的尖利声,接着是一个女人清脆悦耳的笑声。男子身体忽地僵直,眼睛大睁着盯着巷尾深处。一对青年相拥着进入视线,女子披长发,时不时大笑,男的紧搂着她的肩,贴着她耳朵轻声说笑。中年男子冒失地急急地走到他们面前: “林伊。” 女子忽地停了笑。她皱着眉,表情有些惊异,随即是一脸不耐烦: “神精。” 说完调头就走。中年男子紧追不放,跟在他们后面同时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你是林伊,你就是林伊。不要骗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自杀,我想你是不会抛下我的,你看,我果然又找到了你,你这么做只是想让我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不要再闹了,回来吧,不管你是林伊,还是绿尘,我都爱你。” 男子的说话就象梦里呓语。女子的男伴不停赶他走,他就象没听见。男伴终于忍无可忍,掉过头一把揪住他做势要打,被女子拉住了: “好吧,洪波,我们本来打算永远不对任何人说出真相,既然不料又遇到你,告诉你也许省得我将来忽然良心不安。” 女子看着洪波,表情淡然。 十分钟后洪波和女子坐在树酒吧。女子手拿香烟,并没有抽,而姿态优雅。她不说一句客气话,单刀直入: 我承认我是林伊--别激动,听我说完--可我并不是绿尘。我真名叫张雯,和你在一起时是电影学院二年级的学生,绿尘找到我,要我扮演林伊这个现实生活里的角色,我开始认为她在发疯,可她真给了我一张数目不算小的支票――一切从一开始就全是绿尘安排的,她根本没去做整容,也压根儿没割过肾,她安排我,也就是林伊,和你相识,相恋,结婚,在你彻底爱上林伊以后又安排她死亡,绿尘表姐在医院工作,她给了我一种使人昏睡的药物,搞到了死亡证明和假的骨灰。手术资料等等的也都是表姐伪造的。要她的同事们配合撒谎也是易如反掌。起初我真不明白绿尘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去对你做这些事,后来我明白了,她是想让你震撼,一辈子在爱里痛悔。一个女人,除非是爱一个男人爱到痛彻心髓,不然不会这么处心积虑。其实林伊的性格跟我完全不一样,全是绿尘幕后操纵,她遥控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用什么样的态度,甚至用什么样的眼神――我虽然和你做了一年夫妻,本质一点讲,是绿尘和你做了一年夫妻,除了肉体。可是肉体根本不算一回事,不是吗? 张雯说完,用一种轻蔑地态度,而这种态度仿佛不仅仅是对洪波,上下扫了洪波一遍,站起身飘然离去。 洪波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张雯何时离开他都不知道。他的眼睛令人恐惧的睁大,目光发直,手脚冰凉。他的心被掏空了,以前脑子里忽而是林伊,忽而是绿尘的影像现在全成了一片空白。报复,全是报复,她要他也尝到了刻骨的爱上又被刻骨的刺伤的滋味――他在想象里,隐约可以看见绿尘那张冰冷而绝望的脸――她成功了,他毁了她的心,而她则毁了他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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