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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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 2008-10-30 16:21:21
幸福并不像花儿一样!
说这番话的时候,老太用拇指和食指捏了大方手帕的一角轻轻地揩了揩嘴角,一缕淡香飘了过来,是檀香肥皂的香味。
老太把满头白发梳理了一个髻绾在脑后,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结满红枣树的枝叶,零碎的光线照在老太灰白的发上,微风踱了过来,带了枣儿成熟的暗香。我们两个人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枣香,只不过,我还享受到了溢满醇香的教诲。
幸福并不像花儿一样的!老太重复了刚才说的话,眼睛并不看我,盯着枣树下的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连接着村外的大路。枣树就生长在村头,过了这棵枣树就是村外。村外是连片的庄稼地,此时庄稼地里的豆荚、高粱、谷子,还有一些其他的农作物正在成熟,已经进入庄稼最多彩的时节。
不要相信那些人说幸福像花儿一样,幸福永远是一粒粮食!就像是那些饱满的豆荚、高粱、谷穗一样,不作声,默默地生长,等到籽粒充实了一个个干瘪的壳,等着人们采摘,晾晒、磨粉,做成各色的食品,填饱我们的肚子。幸福是一枚果实,是可以用来充饥的。
老太是我的奶奶,一个乡间的老太,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然而乡间的物事给了她对幸福最纯真的解释。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场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还记得当时曾经走进庄稼地,剥过一个豆荚,豆荚外壳粗糙,但内里却是盛装了饱满的籽粒,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没有奶奶的话,我一直把它们简单地看做一粒粮食,没有其他的想法。也许是岁月,或者是生活,教会了奶奶很多的常识,这些常识就在奶奶的嘴边,不用去深思,也不用去熟虑,就是一段很平常的话,然后,就会砸中我简单的思维,让那些思维开始从凌乱到清晰,对生活从另一个层面开始认识它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的铺垫。
就是在这个秋天我认识凤,认识凤的时候还只是初秋。因为凤,这个秋天对于我已经是充满了幸福的味道。我和凤其实早就认识,不过认识的过程很短。那天她到我们单位来,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也是她招聘后第一次来单位询问有关上班的事情。我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一个女子,后影对着我在放自行车,转过身然后她就看到了我,这就是凤,自然的就是问我,XX办公室在那里。我指指身后,我刚关上门的办公室,然后再问,XXX在吗?我说下乡了,有什么事情吗?
实际上在今天见到凤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知道她的一个编号。招聘的那天面试,我作为旁听者也是在场的。凤那天穿了一件白底黑格的夹克衫,一条马尾辫子很自然的绑在脑后,在所有的面试者中她是最朴素的,眼睛很好看,透着灵气,还有乡下女子特有的淳朴气息。和我今天看到的凤是一样的,没有丝毫的改变。
我看到她的出场引起了主考官的注意。主考官是我们单位公认的老马列,前面的应试者没有引起他的丝毫兴趣,一直在不断地抽烟,其他的领导问一些当前形势的话题。凤的出现,我看到老马列的眼睛动了一下,我知道凤有戏了。接下来是老马列亲自出马问答,凤都一一回复,涉及到自身的情况,凤也都如实作答,场面的气氛未见得有多严肃,但因为是主考官的亲自发问,也带了瞬间的紧张。毕竟是刚毕业的一个学生,那时候是八十年代末,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还是很矜持的。
今天我看到她并不奇怪,因为面试结束后,老马列就很高兴的向书记汇报了凤的表现,我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
一会儿另一个应聘人员也来了。我邀请她们进办公室等候负责招聘的领导回来。她们之间好像很有默契的样子,也不假推辞,一起跟我进了办公室。我那时只是一个小办事员,负责办公室拉拉杂杂的事物。倒水、扫地、跑腿送信,呵呵,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勤务员。
进了办公室,另一个应聘的直奔沙发坐下歇息。刚走了一批客人,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凤却极有眼力劲,看到办公室茶几上零散的茶杯,立马收拾利落。我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看着她很自然的做着这一切。
领导们给凤安排了工作,协助秘书工作,就是写写材料,或者是下乡写一些调查报告,偶尔也写一些新闻稿件,报道一下发生在乡间的新人新事。凤的文字功底很好,再加上勤于学习,她写的材料基本是一遍过,很快的就过了试用期,凤留任。
那时我就开始喜欢写字,只不过是写给自己看的一些东西。就像是所有处在青春期的同龄人一样,开始对情爱有了懵懂的认识,从心里渴望去体验它,但有极力按捺在心里。这些想法从未敢和任何人交流,包括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因此,一支笔,一张纸便成了倾诉的对象。每日写一些自己的心情。文字有点酸,也无非是青春像一只小鸟那样,那时候的感觉,酸里有点甜,甜里也有点酸。随手涂鸦,从不投稿,也从不示人。我最厌烦写材料,材料太枯燥,还要写一些自己不愿意写的东西,直到现在我还是厌烦写材料。
秘书是我所在办公室的主任,凤和新闻报道组的同事在另一间办公室,两个办公室都在一排房子上。秘书不下乡的时候,就坐在我对面写他永远也写不完的材料,秘书做过老师,我是很尊敬的。有时候领导们不在家,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可以静坐一天不说一句话,老僧入定一般的。
凤有时候过来小坐一会儿,请教一些写好材料的技巧,有时候也帮我收拾一下残局,我也乐的她来。再后来,凤来的时候,秘书就找一个由头出去,只留了我们两个人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八十年代末的秋季,阳光出奇的好,办公室外的白杨树已经开始准备越冬,所有的枝杈都敞开怀抱,拥抱太阳倾倒下来的热量。
有一天,秘书坐在我对面翻看他的工作笔记,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凤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你要珍惜啊!”我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如果秘书不提示,我不知道我和凤之间的交往是在恋爱,只是感觉和凤在一起的日子很愉悦,也很平淡,就像是一枚秋天的落叶,脉络清晰,透着很纯真的颜色,它静躺在地上,俯身可拾。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不事张扬,却无处不在,这难道就是幸福吗?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我并没有确切的认识到它的存在,反而还生了怀疑。回家忙秋,中午歇栖,在院门外的枣树下乘凉,奶奶过来一起坐。奶奶已经八十高龄,奶奶从不说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还要多,她总能从一些别人不注意的小事情说起,小事情里隐含了奶奶对人生常识的独到认识,而奶奶从来不说人生如何,或者是人生应当遵循的轨迹如何。奶奶的教诲也是我的幸福,这种幸福是另外一个版本。
后来,我在一张CD里听到张艾嘉唱的《爱的代价》,感受着从前的幸福,只不过那种幸福的感觉,如凉水般从心里流过,除了刚开始能引起心脏的痉挛以外,之后就了无踪迹。
我记起奶奶的话,幸福并不像花儿一样。花儿总会有凋落的时候,幸福应该是一枚果实,它包含了花儿的艳丽和浓香。在我们品尝果实的时候,那些艳丽和浓香就在我们的舌尖停留、回味,久久不去。
奶奶说的话没错,幸福并不像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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