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止咳露地下销售链调查(转)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7-11-21 18:23:27

 

联邦止咳露地下销售链调查
 
 
  2007年8月6日凌晨,广东省增城市荔城中学高二学生杨伯辉纵身从宿舍楼六楼跳下,结束了年仅18岁的生命 ……据死者的家属、老师、同学反映,杨伯辉之死竟起因于他经常服用“止咳露”上瘾。
  随着笔者对“联邦止咳露”地下销售链的逐步深入,一个更让人吃惊的现实浮出水面:在当地一些中学,还有不少学生像杨伯辉一样靠服用止咳露来寻求刺激,缓解压力。而学校、老师、甚至家长,却似乎浑然不觉。
  为提高学习成绩而喝药
  当18岁的阳光少年杨伯辉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的父母无法接受。
  “伯辉身高1.79米,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长得特别帅。从小就很听话,小学六年成绩一直很好,上了初中后,不知什么原因,成绩开始下滑。”杨伯辉的父亲告诉笔者,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喝止咳露?
  为了解开这个谜,笔者辗转找到杨伯辉的9位室友,通过和他们长达3个小时的谈话,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杨伯辉主要是为了提高学习成绩才喝止咳露的。
  杨伯辉升入初中后,老师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每天晚上要做到9点甚至11点才能睡觉。如果完不成作业,老师就会让家长到学校作解释。杨伯辉喜欢打篮球,往往要打到很晚才回家。因为这样,他好几次耽误了做作业,害得父亲被老师“ 教育”了好几回。
  杨伯辉不想让父亲继续接受老师的“教育”,又不愿和心爱的篮球划清界限,只好牺牲晚上睡眠的时间,熬夜成了家常便饭,有时要熬到凌晨12点、1点才熄灯。由于睡眠不足,第二天无法集中精力听课,杨伯辉甚是苦恼。
  大约是初一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位高年级的球友神神秘秘地对杨伯辉说:“有一种药,喝了它可以提神,不瞌睡,能让你忘记烦恼。”杨伯辉忙问是什么药。
  “什么药现在不能告诉你,明天你一喝就知道了。”高年级的球友说完又指了指另外两名同学,“他们都喝过。”被指的两名同学点点头,脸上有一种怪怪的表情。听说真有治瞌睡的药,同学们都变得兴奋起来,个个跃跃欲试,渴望尽快一睹治瞌药的真容。
  第二天,高年级球友果然给杨伯辉带来一瓶药水,说:“这就是治瞌药,喝了它,你上课就会有精神。”杨伯辉接过瓶子一看,见上面写着“联邦止咳露”几个字,便马上还给了对方。
  这种药他以前咳嗽时也喝过,没有什么奇效。“喝得少不管用,这个瓶子120毫升,如果按说明,一次只能喝10 毫升,现在你把它全喝了,保证有效。”球友一边说一边把一整瓶药水倒进嘴里。不一会儿,球友两眼放光,变得异常亢奋。杨伯辉相信了对方的话,把剩下的一瓶喝了。大约六七分钟后,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杨伯辉觉得浑身舒畅,人似乎要飘起来。
  然而晚上睡觉前,杨伯辉开始翻江倒海般呕吐,那种感觉跟醉酒差不多,但比醉酒难受。杨伯辉虽然猜测呕吐与喝止咳露有关,但他压根儿不会想到,止咳露会使人成瘾,甚至会要人的命。
  据武警广东省总队医院何日辉向笔者介绍,止咳露含有麻黄碱和磷酸可待因等药物成分,超剂量服用会使人处于兴奋状态,产生幻觉和妄想,连续服用两到三个月就会产生药物依赖,药瘾会像影子一样追随着你。服药人会出现诸如精神抑郁、手脚发抖、牙龈溃烂、大小便困难等诸多症状。
  那么,在杨伯辉长达5年的喝药时间里,为什么家长和老师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杨伯辉的学兄学弟有那么多人喝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被送去治疗甚至没有一个大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杨伯辉的同学为什么要替这些喝药的同学保守秘密?
  究竟有多少人在喝药
  笔者问杨伯辉的室友潘凯越,杨伯辉喝药的事他知不知道。杨凯越说:“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当时以为喝止咳露又不是吸毒,虽然对身体不好,但不会要人命。再说,我和伯辉相处得特别好,不好意思背着他去告密。早知道止咳露这么厉害,就是再被伯辉骂,再被同学们瞧不起,我也要救他啊,可是晚了……”潘凯越越说声音越低,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杨伯辉喝止咳露,在寝室里是公开的秘密。一开始,室友们没怎么管他,以为他有慢性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止咳露好多人咳嗽时都喝过,不算什么稀奇的药,谁也没拿它当回事。后来,杨伯辉喝得越来越凶,喝过药后变得神经兮兮的,不喝药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的。室友问他是不是让药害的,杨伯辉不置可否,只说自己已经离不开它,不然就吃不好、睡不着,连课也不能上了。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杨伯辉让药害苦了。
  笔者在荔城中学采访时,找到杨伯辉的两位任课老师,问他们是否发现过杨伯辉喝药的蛛丝马迹。两位老师异口同声地回答:“没发现。”一位老师补充说,“杨伯辉喝药一般不会当着老师的面,再说,就是偶尔看见他喝药,我们也不会朝那方面想。”
  “我们也想说,但怕伯辉受处分,而且,学校里喝药的又不止他一人,几乎每个年级都有,他们互称‘邦友’。谁第一个把这件事说出去,谁就会成为这群‘邦友’的众矢之的,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混?再说,那个时候,止咳药在我眼里顶多只能算兴奋剂,和你们说的成瘾药、迷幻药搭不上边。”当笔者问杨伯辉的同学,为何明知杨伯辉喝药不好却不告诉老师时,这位同学的回答颇让人吃惊。难道荔城中学真的有那么多人喝药?笔者找到荔城中学一位姓钟的副校长,钟副校长十分痛心地说:“如果真有那么多学生喝药,我们一定彻底排查,并给这些学生做心理辅导。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和家长一样难受,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而笔者从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了解到,青少年喝止咳露成瘾的案例并不在少数。据该院成瘾医学科的卓福镇主任介绍,该院成瘾医学科统计,一年内,他们就收治了200多名止咳露成瘾的患者,其中超过80%都是初高中的学生,服用最长的达到五六年之久。现在青少年滥用止咳药水的情况在国内某些地区的确非常严重,在全国呈现一定程度的蔓延之势……既然这么多学生在喝,那止咳露又来自何处呢?笔者又在杨伯辉学校附近的药店进行了调查……
  追寻止咳露的来源
  第二天,杨伯辉生前的一位“邦友”把笔者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对笔者说:“你自己进村吧。”这位叫李猛的同学带笔者来此是为了找一个叫林文章的学生,据李猛说,林文章是荔城中学众多“邦友”中比较资深的一个人。
  林文章告诉笔者,他早就知道喝止咳露对身体不好了,可戒不掉,有时恨不得把自己杀了,也想过像杨伯辉那样跳楼或者喝毒药。笔者问他知不知道荔城中学有多少人喝止咳露时,林文章摇摇头说:“确切的数字我不清楚,经常和我在一起交流喝药体会的,有五六个人。其他还有不少人也喝,但不像我们这样上瘾,所以交流得少。”
  “别的学校有人喝药吗?”
  “有,你上网查一查,网上卖这种药的人多了去了。‘邦友’也很多,广东的、福建的、浙江的,铺天盖地。”
  “你是上网买这种药,还是去药店买?”
  “以前去药店买,现在上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就能买到。”
  “他们不向你要处方吗?”
  “要那玩意儿干吗?只要有钱赚,他们才不管什么处方不处方呢!这种药,以前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现在要20多,便利店更贵,要30块钱,货紧的时候,30块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在离荔城中学不远的一家药店,笔者很轻易地买到一盒美沙芬片、一瓶磷酸可待因溶液。店员说,联邦止咳露这两天缺货,让笔者过两天来买。自始至终,店员没有要求笔者出示医生开出的处方。这3种药都是处方药,按规定必须凭医生处方才能买到。
  笔者问店员:“这些药是从哪儿进的?我如果要的多你能不能弄到?我是做药品生意的,给你回扣。”店员“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一看你就不是做药品生意的,净说外行话。你如果要货,干吗从我们这么小的店拿?你不会上医药公司吗?这又不是什么紧俏药,一般大的医药公司都有。”笔者想想也是,这种药普通得很,哪用托门子找关系!可一般的便利店没有药品经营资格,他们是从哪儿拿货呢?女店员不屑地说:“这点门路都没有还开什么店?虾有虾路,鳖有鳖道,你管人家从哪儿拿货,我看你是来找事的!”
  被店员轰出药店后,笔者颇感失败。事实上,联邦止咳露并不像店员所说的属非紧俏药,而属于国家严格管理的处方药。生产该药的深圳致君制药公司从2006年9月就开始实行“一级直销模式”,严控流通渠道,给每个药品印上流水号,通过流水号,可以查清违规出售止咳露的流通环节,并根据协议取消经销商的销售资格。然而,笔者在增城市大小药房暗访时发现,很多药店根本不向顾客索要处方,即使索要处方,在顾客随便编个理由并声明购买量不大时,对方一般也不会坚持。
  失败的拯救行动
  据杨伯辉的同学潘凯越讲,他们同寝室的9名室友一直想帮助杨伯辉,并制定了一个拯救计划。
  经过集思广益,大家决定:1.由潘凯越替杨伯辉保管每个月100元的零花钱,让他不能随便再去买药;2.严密监视杨伯辉,看见他吃药就抢过来扔掉;3.必要时向杨伯辉的父母告密。
  对室友的好意,杨伯辉举双手拥护,他真心希望戒掉药瘾。然而杨伯辉低估了止咳露的魔力,没有止咳露的日子,杨伯辉觉得生活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他瞒着室友向班上其他的同学借,到月末再逼潘凯越还钱。第一项计划就这样宣告失败。
  杨伯辉知道自己对不住好心的室友,痛苦地对他们说:“我怕是改不好了,你们别管了。”然而,朝夕相处的9名室友不甘心,他们把杨伯辉没喝完的止咳露藏起来,甚至几个人按住杨伯辉,把他身上的药搜走。每一次,杨伯辉都不反抗,他知道同学们是为了他好。但时间一长,杨伯辉经不住药瘾的折磨,开始往隔壁寝室跑,隔壁也住着两位瘾君子。渐渐地,杨伯辉与本寝室的人越来越疏远。第二项计划也失败了。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报告杨伯辉的父母。2007年5月,班长姚远胜和潘凯越决定陪杨伯辉向父母“自首”,让杨伯辉的父母带他去医院治疗。姚远胜问杨伯辉愿不愿意,杨伯辉沉吟不语。潘凯越一个劲地劝杨伯辉:“由我们陪着,你爸一定不会责骂你,反正你这个情况迟早要去医院……”杨伯辉终于点头同意。3个人一起来到杨伯辉所在的光明村,到了家门口,杨伯辉突然失去了勇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两位好友说:“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咱们再来。” 姚远胜和潘凯越叹了口气,又随杨伯辉回到了学校。一场原本胜算不小的拯救计划到此彻底失败,杨伯辉失去了最后一次挽救生命的机会。
  2007年8月5日深夜,有晚睡习惯的姚远胜发现下铺的杨伯辉老是坐卧不安,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来来回回折腾个没完。姚远胜有心问一下杨伯辉怎么了,又怕吵醒了同学,就没问。过了五六分钟,杨伯辉看了一下手机,突然下床拉开寝室门出去了。姚远胜觉得有点不对劲,慌忙跟在后面。跟到4楼时,楼道太黑,姚远胜怕真要发生什么事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返回寝室叫醒了另外两名室友,让他们陪自己一道去看看。上到5楼时,姚远胜看到一个黑影从6楼的阳台上掠下,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3个人一下呆住了,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姚远胜的心里如万箭穿心般疼痛,他知道,杨伯辉已经离开了他们,临走竟不和他们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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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 2007-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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