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域

鬼    域

——潮濕在廣州經濟開發區的白天或者夜晚

 

一、             蛇的寓言

 

那時老天下雨

那時地面潮濕

那時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

我在無望的時候  身體如閃電般黑暗

 

那時小小的我猶如在天空裏行進

猶如在前世的屋頂上出生

燒斷的兩翼

是一些盲目的花迎風怒放  怒放

 

因此泥土也是鮮豔的  像女人性感的肩膀

有時我躲在無所事事的公寓裏

朝外看出陽臺晾衣架上面的灰色的天空

一個小小的  並不十分精確的誇張的空洞

 

有時我呆滯的目光卻反射到寓言的地面

——因此這賴以寄生的空間

顯得更加的小和更加的空

地上走著的那些煽風點火的女人簡直怒放得可以以假亂真

 

水於是從我潮濕的身體上  迅速退出

悄無聲息地  又像帶走了些什麽

譬如斑斕的日光  誰在牆角悄悄說話的聲音

這樣的情節往往提前結束了我寶貴的一個下午

 

而在下午之後  困倦的身軀已經像蛇

蜷曲在空無一物的床上

習慣于兩眼翻白  對著情人的照片咬文嚼字

一句惱人的情話反復無常  而又孤枕無寐

 

這冷血的動物奇怪地傲慢  也不知道爲了什麽

走出門去曬著南方生疏的豔陽

也許只需要前生一個小小的洞穴就夠了

他說  無上的天空也只是爲了包庇自己

 

 

二、             而草濕淋淋地長在我的身上

 

而草濕淋淋地長在我的身上  它們不習慣說話

整個春天以及夏天是遠距離的窺探

是把潮濕的日子  捆在一根火柴梗的幻想

然後靜靜地看著自己冒煙

 

或者有意無意地微笑  歎息

也不屑於去看一看頭上飄來飄去的雲

——動作和語言有時侯確實顯得比什麽都要乏味

彎下腰來  我也看不出絲毫的生長

 

有時我喜歡頭上插著稻草  睡在它們黑暗的夜晚

聽著鍾情的鬼們關於愛情有趣的說話

在一塊鮮紅的石頭上磨牙  在星的屋脊上鬼鬼祟祟地鑿壁偷光

通常在流淚的白天  我內心平靜外表不會有什麽異樣

 

而草  蛇一樣鮮豔魅惑的草

出生在這個濕淋淋的世界上  它們基本上沒有別的親人

從三月長到了五月  痛苦遠遠還沒有結束

可是高高的圍牆外面我依然不聲不響

 

只有一些寂寞的影子挂在身上  多年以來

我甚至來不及愛上一個懶散的女人

她在平常的日子裏  猶如街上一閃而過的子彈

一閃而過  卻令聞風而逃的我簡直無地自容

 

而草在我濕淋淋的身體上  已經得不到任何生活的激情

它們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說話

具備了百分之一的傷感和聯想

剩下二分之一的時間裏  其實我都在跟認識的女人們美麗地撒謊

 

 

三、             剩下野獸的四肢

 

我恨下雨  因此恨上了你和流血的花瓣

我恨窗子爲什麽要安裝在房間裏

我恨自己罵人的聲音爲什麽像打雷一樣的響

——反正我恨！  我恨上了你和你的陰謀詭計

 

我要像一匹野獸一樣  惡狠狠地爬到你的身上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拆下你的一根骨頭  放到嘴邊打火

把你的頭顱挂在我一明一滅的煙斗上

 

高興的時候我稱呼你爲女人  我恨之入骨的女人

烏鴉張開一雙翅膀也是黑色的  猶如烏雲的顔色

這瘋狂的唐吉柯德要一路殺到你的家裏去  和你家養的母狗打架

打了它簡直就像打了你一樣！

 

天空有時會響起打鐵的聲音

我就沿著青色的雨  走回自己一顆鮮豔的心臟

抱著空虛的肺部彈琴  在空無一人的夜晚懷著滔天大恨

——這可憐的天空因爲太高而有罪  世間諸多醜惡的嘴臉翻臉無情

 

而剩下暴跳如雷的一個我呢

對著這過去的天空憎恨無比

我的馬死在腐爛的泥土  潮濕的樹葉之間

黑暗的陰影裏  是那些死人的山岡蕩然無存

 

一雙仇恨的眼睛  縱然化成了灰燼我也要記住

是烈火的就會奇迹般地記住  一個雷霆劈開的夜晚

不是因爲漆黑的雨

不是因爲流淚的銅

 

 

四、             鬼吟

 

這城市的空地  天亮的時候打開自己

會飛、會叫以及會鬧得心慌慌的

是那些迷死人的女鬼  沖出肮髒的窩裏刷牙然後洗臉

把癱瘓的水龍頭咬得吱咯吱咯作響

 

通常在淩晨4：00  牆角的啤酒瓶子已經東倒西歪

而我從來是滴酒不沾的——因爲抽煙太狠的緣故

有時我只好躲著睡在身邊的漂亮的女鬼

捏著鼻子  喝半斤的咖啡沖一沖滿腹愁腸

 

房間往往彌漫著上一個世紀的黴味  煙味  以及強壯男子漢的味道

有時飄出外面的窗子  愛情的餿味經久不散

我的眼睛經常流淚  非常不幸住在一家大排檔的上面

那些幹炒的辣椒大蒜味比陳年的抽水馬桶還要嗆人

 

今年的時候我很高興地得了一場流行的肺炎  可惜沒有死掉

我的漂亮的女鬼在數我袋裏的鈔票時卻十二萬分的不高興

她野蠻地把我按在地上  吸去了M加侖的血

然後光著蛇一般的身子拼命抽我紅得發紫的臉

 

晚上的時候我開始折磨她  這下賤的鬼女人

她竟然無恥地罵了老子窮光蛋

於是我掏出她的心臟疑惑地左看右看

發現了這刀子嘴豆腐心的女鬼還是有向好的趨勢發展的萬分之一的可能

 

第二天的時候我們徹底地吵架  扭著脖子一起上吊

臨死的當兒我還忘不了向她吐了一下舌頭

她狠狠地回罵了我一句“菜鳥”  然後我很光榮地死了

——死了大概是指靈魂到達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吧

 

因爲我的靈魂一直在虛無縹緲的夜晚遊蕩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是真的  我常常懷念天陰雨濕的日子

我從窗子一直走出去  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疏疏淡淡是幾朵梅花舊時相愛的背影

 

 

                                                        2003/05/08

                                                        廣州.黃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