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始从容的眺望着远方,渐渐的就懂得不能不坚强。

于是,上帝派来天使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8-07 19:43:57 / 天气: 晴朗 / 心情: 平静

01
d"XJa#[7tZP]:|0
J-w.s's)x'Q|0【Teddy Bear】-1 瑕疵品
k~-Qf R"@0食品伙伴个性空间@fOa;a8drO9|g
嘖,我的眼睛快掉了。
O1y#o#h ns;_f2o0沒辦法,誰叫我是一個便宜的瑕疵品?
(tI.q&}6\2Q ]0喔,對了,我忘了說,我是一隻玩具熊,產自於中國,食品伙伴个性空间h#f*R W5P-b j6w*k
上個月和一堆同伴飄洋過海到這個叫做日本的地方,然後擺在這家玩具店裡。
W4VMeo&|.Kp2@0眼見其他的同伴都一一被買走了,只有我因為賣相不佳--
}\rOUF4X]0眼睛沒黏牢、身體的接線沒接好,棉花漏了一些出來、兩隻腳不一樣長--
B ~9UH:ik0而一直乏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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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_3U~ l)I~0老闆當然不做虧本生意,不久我就被貼上了『拍賣』的字樣,食品伙伴个性空间)d IVR5r
堆到了玩具店門口,天天風吹雨打,期盼著有一天能有人把我帶回家。
l6``Q eM{*[0每天每天,我都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食品伙伴个性空间7~UCk2m+g;^UN*Z
他們總是那麼匆忙,從來不停下來看我一眼。
lQ-W@ N0
e!G b y*nr*Q7y0會不會有人停下來看看我呢?食品伙伴个性空间M Qin;i
會不會有人把我帶回家呢?
;T(] m)W J0萬一都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話,我是不是就要一直這麼待在外頭?
gmo&Be$_$C0我總是這樣胡思亂想著,直到有一天,一個消瘦疲累的男人緩緩走過我面前,
'v$eF#tJkp,J0停住,把我拿起來打量了一會兒,又仔細翻著我身上的價錢,最後他把我買了回家。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_4d#eTA`
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TO$gv1S?%g J
食品伙伴个性空间(M^6QJwE$O:ap4s

q0nJx'OS]0他帶我回家,把我交給一位老奶奶後,又匆匆忙忙出門去上夜班了。食品伙伴个性空间M$C$rZoMur5[/D}
老奶奶捧著我,看著男人的身影離去,嘆了口氣。
5K*H T{m\6A+EX!v0接著她仔細看了看我,然後從抽屜裡拿出膠水、針線與剪刀。食品伙伴个性空间L,\SKc\&Vj.p UJ
她先把我的眼睛用膠水黏牢,還順便調了調位置,食品伙伴个性空间j3P ~T;Z"f+J
免得我看起來像隻鬥雞眼熊,然後又用剪刀細心地把我身上多出來的縫線一一剪掉,食品伙伴个性空间E%n,J Ad#Y
再把接線爆開的地方仔細逢好。末了,她還在我身上用力揍了幾下,食品伙伴个性空间6Fq.urt:J&}
把我身體裡的棉花重新揉平均,讓我看起來勻稱一些。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P[](zS8J`)G? v

RyP(}h r;~'D.CM0「啊,這樣好多了,彩子應該會喜歡吧?」老奶奶把剪刀和針線收了起來。食品伙伴个性空间D+U:w,{]c@h
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k F6t5O3QBv
眼睛黏牢了,看東西自然清楚多了,我看見老奶奶滿臉的皺紋與擔憂,食品伙伴个性空间Y^o4M#K Q5u%`Z
再偷偷四處張望,這是一個很小的屋子,燈光有些陰暗。
o$];iz"oD0看起來,這並不是一戶富裕人家。也難怪,不然他們怎麼會挑上我?
k@*g7I6G0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gjzX$}
「熊寶寶,你乖乖待在這裡等彩子回來喔。」食品伙伴个性空间1k p"^4\!]\wH

:@s)O!g1cYe1b0老奶奶把我放在餐桌上,臨走前慈愛地拍了拍我的頭。
`&L xOlW+Y0
FP-tY8d&u:O m ^+d.}7z.t0可是那天晚上,沒有人回到這個家裡。食品伙伴个性空间 I!U5p;E0YxXQ
我坐在餐桌上,等著、等著、等著??食品伙伴个性空间0~}7u f,I(z$z;H#P
直到第三天早上,老奶奶才終於又回來了,可是她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k L V R6b6op's?0匆匆收拾一些東西後又離開了。食品伙伴个性空间?#Sn3ffl3T4|)w6z

RB&]g1}:H-?0於是我繼續孤單地坐在餐桌上等著。我是不是被遺忘了呢?食品伙伴个性空间!HO!Pb3i(SC
低下頭,我看看自己的手臂,因為是瑕疵品,
;|XuBL:XXZ0手臂內側的毛有些稀稀落落的,顏色也點髒了。食品伙伴个性空间Y z'H!A%^P
他們說,沒有一個玩具能永久享有主人的愛。食品伙伴个性空间"e/sQkp
那麼我想知道,有沒有玩具從一開始就沒有主人的愛,甚至連存在都被遺忘了呢?食品伙伴个性空间T7s&y[,I0L
食品伙伴个性空间r;Aw3E&q|w


TAG: 文学世界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7:16
昨天晚上找了一晚上才找到完整的<於是,上帝派來天使>,呵呵,先搬回家咯,慢慢欣赏.......
好幸福的我啊~~~~~~~~~~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4:29
【Teddy Bear】- 尾聲:不管你是誰,都謝謝你

妍妍收到那封e-mail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她正準備關上電腦去和同學討論作業,已經被資格考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她突然聽到電腦發出叮的一聲。
有信來了。
她揉揉紅腫的雙眼,打開剛寄來的e-mail,裡面只有一句話,還有一張夾檔圖片。
那句話寫的是︰「笨蛋,這是不是妳提過的那隻小熊?」
「罵誰笨蛋啊⋯⋯」她嘟著嘴不滿地自言自語。




她等著網路將那張圖慢慢傳下,看了一會兒,她的眼淚開始一滴一滴落在鍵盤上,最後她哭得越來越激動,到後來乾脆號啕大哭起來。
到底是什麼圖片讓她這麼激動?
只見她雖然哭得痛快,但臉上卻是笑,很快樂的笑,她的哭泣其實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度的感動與痛快,讓她積壓許久的壓力終於趁著這次哭泣的決堤一湧而出。
電腦上的那張圖片,是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有一個不到十歲的日本小女孩就在畫面中央,她的手上正抱著妍妍曾經看過的那隻小熊。
小女孩細眉細目,紅噗噗的臉蛋像粉紅色的水蜜桃一樣,又甜又嫩,鑲著滿滿的笑,她緊緊抱著那隻泰迪熊,看著鏡頭笑得好開心。
而小女孩的背後,是貼滿一整面牆的明信片和相片。
原來,從英國倫敦之後,那些帶著小熊旅行的人寄了好多明信片,還有許多小熊在各地留下足跡的相片給小女孩。
而每一張明信片的署名,都是『爸爸』與『媽媽』。
再仔細看,那面牆的前面,堆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禮物,數不清的各國特產與禮物堆在小女孩腳下,襯得她就像一個小小的聖誕樹一樣。
相片下面有一段話--


「你是彩子的『爸爸』或『媽媽』嗎?或者你認識其他曾經幫助小熊的人嗎?如果你認識他們,請將這封信轉寄給他們,告訴他們,小熊已經平安回到日本了,彩子也已經幼稚園畢業,轉眼就要上小學了。因為小熊的故事,已經有學校願意提供獎學金給彩子,讓她一路從小學念到大學畢業為止。不管你是誰,都謝謝你,這是彩子要告訴你的。」


妍妍又哭又笑地抹乾眼淚,也不管已經兩天沒睡、等會還要和同學討論作業,她把手上的資料往床上一扔,開始翻起抽屜找東西。
「彩子⋯⋯彩子⋯⋯威廉的e-mail呢?記得那時候他有給我的⋯⋯我要把這封信寄給他看⋯⋯那傢伙從離開倫敦後就沒了回音,真是的⋯⋯」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3:33
香港女生叫做夢妮卡,大家都叫她小夢。
她本來把小熊交給奶奶後就要走的,但是奶奶把她留了下來。儘管語言不是很通,奶奶還是殷勤地倒茶遞水招呼人家,最後,她還把小夢帶進彩子爸爸的房間裡。
小夢才一踏進房間裡,整個人便愣住了。
房間的一面牆壁上,貼滿了來自各地的明信片,還有小熊的相片。她走上前,也發現自己從新加坡寄來的明信片。
她好奇地翻起幾張明信片,發現不管用什麼文字寫的,署名都是『爸爸』,或者是『媽媽』。
她還以為自己是唯一在明信片上署名『媽媽』的呢!原來這些人都把彩子當成自己的女兒了嗎?
而那些相片則都是熊熊的身影--小熊騎著駱駝的身影在夕陽西斜的沙漠上拉出長長的一道影子、對著可蘭經膜拜的小熊、帶著墨西哥帽,眼前放著一大盤墨西哥餅的小熊、在紐約第五大道和香奈兒著名標誌合照的小熊、在巴西嘉年華會上被變裝皇后抱在懷裡猛親的小熊⋯⋯她注意到,在好些倫敦的相片裡面,小熊身上還沒有那個藍色的小背包。
她看著那張白金漢宮的衛兵抱著小熊的相片,曾經在英國留學的她覺得很親切,尤其是看到衛兵臉上那抹不容易察覺的笑容。她曾經也和這些衛兵合照過呢,只是在她的相片裡面,這些衛兵就像是蠟作的雕像一樣,一點表情都沒有。
低頭看去,牆邊則是堆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名產與禮物,奶奶說,彩子最喜歡待在這個房間裡,看著熊熊去過的城市,玩著這些禮物,她怎麼玩都玩不膩,可以在這裡待上一整天呢。
小夢走過去,安徒生的童話全集、法國的松露巧克力、墨西哥帽子、一顆椰子殼、俄羅斯娃娃、寫著『我登上長城』的大T恤、中國真空包裝的北京烤鴨和栗子⋯⋯她翻了好久好久,突然感到汗顏,和這些禮物比起來,她只從新加坡寄了兩張明信片給彩子,會不會太寒酸?
奶奶把熊熊帶了進來,放在這些禮物的正中央。
「彩子快要回來了。」她憐愛地摸摸小熊的頭,「熊熊辛苦了,跑了這麼多地方,瞧,你都瘦了,毛也掉了不少。」她摸摸小熊頭上的紅色蝴蝶結,又摸摸他的小木鞋、十字架、小領巾,最後,她拿起那個米色小包包,猶豫了一會兒。
「沒關係的,我也看了。」小夢見狀,拿過小包包,從裡頭抽出一張泡過水而扭曲變形的相片、一張依稀看得出來是門票的紙,一捆小小的光禿禿麥稈,還有一本小小的筆記本。
「這是熊熊的故事。」她笑著,指指筆記本。
奶奶接過去,打開來,裡頭是娟秀的英文。
她看不懂,她想也許晚上再去找律子問問看好了。
小夢接著從小熊背後的藍色背包裡又拿出兩本小小的筆記本。
「這是熊熊更多的故事。」
奶奶顫抖著手接過,眼淚已經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謝謝⋯⋯謝謝⋯⋯」除了謝謝,她還能說什麼呢?
「奶奶,我能不能替彩子照一張相?」小夢指指自己的相機。
「照相?」
「是啊!給彩子的『爸爸媽媽』們看。」
「爸爸?媽媽?」老奶奶愣了一下,隨即領悟過來。
「可以!當然可以!」

彩子放學的時候,意外看到郵差叔叔正在校門口等她。
是又有從國外寄來的明信片或禮物了嗎?
可是為什麼今天郵差叔叔不是送到家裡,而是送到學校給她呢?
「郵差叔叔午安。」彩子快樂地上前打招呼。
「午安,彩子。」郵差見到她也很高興。
他記得以前的彩子,臉上幾乎沒有笑容,可是現在的她看起來快樂多了。
「熊熊又有信寄來嗎?」她的小臉上滿是期待。
郵差故意嘆了一口氣,「彩子,對不起,熊熊這次沒有寄信來。」
「喔。」她有些失望,不過很有禮貌地沒有表現出來,「沒關係,我可以等。」
「彩子,妳以後也不用等了喔。」
「嗯?」不懂。
「彩子,妳快回家去看看。現在妳家應該有客人喔。」郵差沒有把答案說出來,只是對彩子眨眨眼,然後就騎著腳踏車走了。
彩子有些發愣地看著郵差叔叔的背影離去。
突然,她跳了起來!
熊熊回家了嗎?
熊熊真的回家了嗎?

彩子一路跑回家裡,她急匆匆地衝進屋子裡,也沒發現屋子外頭放了另外一雙鞋子。
「奶奶!奶奶!熊熊回來了嗎?」她著急又興奮地喊著,在家裡到處繞圈,想要找到熊熊的身影。
「奶奶!奶奶!」她急得都要哭了。
熊熊呢?熊熊在哪裡?
慌亂中,她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輕手輕腳地帶著某樣東西走到門口,再將那樣東西放在地上。
那個人慢慢退到一旁的房間裡,她沒有出聲,等著彩子自己發現那樣東西的存在。
彩子的腳步聲咚咚咚地在家裡響個不停,連爸爸的房間她都翻遍了,還是沒有熊熊的蹤影。
沒有!都沒有!熊熊到底在哪裡?
郵差先生是不是騙她的?
她好想熊熊啊⋯⋯
抱著一顆失望的心,彩子垂下眼慢慢走回門口。
剛剛急著進來,她的鞋子在門口一丟就跑進屋裡來了。
媽媽要她做個懂禮貌的好孩子,所以她現在要去把亂扔的鞋子給擺好。
走到門口,她的眼睛一亮--
「熊熊?」











彩子,我回來了。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2:17
【Teddy Bear】-30 「熊熊?」

在秋天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個香港女生出現在彩子家附近。
她的個子小小的,頭髮短短的,長得也不特別突出,但是她有一雙漂亮的鳳眼,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中國古代的仕女圖。
她手裡拿著一張紙,在附近徘徊了好一陣子,就是找不到目的地。
「日本的地址真是奇怪⋯⋯」為什麼十五號之後便跳到三十六號,中間那幾號到哪去了?
不遠處,一身綠衣的郵差騎著腳踏車晃過去,她的鳳眼一亮,趕緊追了上去。
「郵差先生,請問二十二號在哪裡?」她的日語很生硬,但至少還能讓人聽得懂。
二十二號?那不是彩子家嗎?
郵差先生看到了香港女生背後的小熊。
「這隻小熊是⋯⋯?」熊熊終於回來了嗎?
「呃⋯⋯他是⋯⋯」她的日文程度還不足以解釋小熊的經過,她回過頭看看自己背包上的小熊,「他是彩子的。」
「真的是彩子的小熊?」
「是啊!」她笑了起來,漂亮的鳳眼瞇成一條縫。
「二十二號在那裡,前面巷口右轉。」他指指左前方。
「我知道了,謝謝!」
郵差先生的眼光一直看著香港女生背包上的小熊。
小熊的肩上背了一個米色的小包包,頸子上掛著一雙小木鞋,還有一個十字架,耳朵上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小熊的背後也背了一個藍色的小包包,裡頭鼓鼓的,一定也裝了不少東西。
「回來了啊⋯⋯」他應該高興的才對,不是嗎?
可是一想到以後再也無法替彩子傳遞從國外來的訊息,他就有一點點失落呢!
不知道那些『爸爸媽媽』們還會不會記得彩子?還會不會寄來隻字片語問候這個小女孩?




彩子家沒有人。
香港女生也不氣餒,她坐在門口,把小熊從背包上拿出來,擺在身旁晒晒太陽。
然後她拿出數位相機來替熊熊拍照。
「小熊,回家了喔!真好。」她照完相,拍拍熊熊的頭。
就在她蹲在一旁收拾相機的時候,彩子的奶奶買完菜回來了。
一轉進巷口,她就見到小熊站在自己家門口。
「熊熊?」她手上的東西掉落在地上。
天啊!真的是熊熊!熊熊回來了呢!
她好高興地跑過來,這才發現蹲在熊熊旁有些錯愕的香港女生。
「妳好。」她不怕生,很快地用日語和奶奶打了招呼,「我帶熊熊回家了。」
「啊⋯⋯謝謝⋯⋯謝謝⋯⋯」奶奶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感激,一時之間除了謝謝之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1:01
「親愛的彩子,

對不起,這麼久才寫信給妳喔。
熊熊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現在他去了巴黎,相信不久之後他就能回到你身邊。
熊熊很勇敢,他一直努力完成妳的願望,所以當有一天,熊熊回到妳身邊的時候,妳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喔。
我會一直禱告,希望熊熊一切順利,也希望天主保佑妳。

媽媽 筆。」

「是媽媽嗎?」彩子捧著那串木頭念珠,摸著上面的十字架,「是媽媽從天堂寫信給我的嗎?」
律子已經紅了眼眶。

又過了半個月,這次彩子收到從巴黎寄來的一本彩繪童話故事書,那是用英文寫的白雪公主,書本已經有些舊了,但是裡面的圖畫很精緻,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童話書。
這次她沒有收到信,只在書的最後一頁見到幾行英文字。
於是這次她自己捧著書去找隔壁鄰居姊姊。
那幾行英文字寫的是︰「給最親愛的彩子,爸爸 送。」
「喔,爸爸送我的?」她圓圓的小臉蛋散發出光芒,小小的手輕輕摸著那本童話書。
律子看著她,心裡遲疑著要不要問彩子,她真的相信她爸爸仍舊活著嗎?
彩子她不是親自參加了她爸爸的葬禮嗎?
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律子想,如果是她自己,一定不會相信這些書信上寫的話,她知道那都是其他人寫給彩子的,只是他們假裝是她的爸爸媽媽而已。
「彩子,妳⋯⋯」
「姊姊,妳念故事給我聽好嗎?」彩子的頭抬了起來,小小的臉上出現久違的幸福笑容。
律子一愣。
就算不是彩子親生的父母又有什麼關係?
那些人這樣關心她,即使遠在千百里外仍願意帶著她的小熊去旅行,還不時捎來信件禮物給她,他們不也等於是彩子的爸爸和媽媽嗎?
她又何苦硬生生地去點破事實?
也許彩子都知道,只是她不說而已。
也許彩子的爸爸媽媽,真的一直跟著小熊在旅行啊。
律子幾乎已經可以想像彩子的父親在舊書攤前替她挑選這本故事書的模樣,他的臉上帶著微笑,心裡想的都是彩子。
「好啊。」她輕輕拿起彩子手上的故事書。
她也想為彩子做些什麼,她想,她或許也可以暫時當當彩子的媽媽。

再後來,寄來的東西就更多花樣了。
有從丹麥寄來的全套安徒生童話故事集,裡面還附上了一張在哥本哈根港口的美人魚像的小卡片。
有從布拉格寄來的小木偶,小木偶身上好多好多線,彩子和律子研究了好久,才終於學會怎麼擺弄這隻可愛的小木偶。
還有從摩洛哥寄來的藍色琉璃香水瓶,小小的瓶子上刻上古老的語言,打開蓋子,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水味道。
還有一次,彩子收到一大包從杜拜寄來的椰棗糖,各種口味都有,她高興地拿去幼稚園和其他小朋友分享,大家都讚不絕口。
彩子甚至還收過來自古巴的大雪茄,她和奶奶研究那根雪茄好久,還是不太能想像這麼大根的雪茄要怎麼抽?
在夏天的時候,彩子收到從挪威寄來的手工製羊毛衣,儘管天氣很熱,她還是興奮地穿了上去,然後跑去找隔壁正在房裡拼命吹冷氣的律子。
除了這些禮物外,彩子也收到許許多多的明信片,每一張明信片的署名,不是『爸爸』,就是『媽媽』。
有時候彩子也會收到別出心裁的『明信片』。
像是從墨西哥寄來的一頂墨西哥帽,上頭真的寫了收件人地址與短短幾句祝福的話,真不知道郵局人員見到這頂帽子的時候有什麼感想?
彩子甚至還收過椰子殼,那顆從裴濟寄來的椰子殼上只寫著彩子的名字和地址,本來還有幾行字,但卻被日本海關檢疫署的好幾個大章給蓋住,看來這棵椰子進日本之前接受過不少嚴密檢查吧?
還有一次,彩子的奶奶收到一整罐香氣四溢的韓國泡菜,隨罐還附上一張小紙條,上頭的日文有些生澀--
「給彩子,這是韓國最辣的泡菜,要小心吃喔!」
「最辣的泡菜啊⋯⋯」彩子奶奶盯著罐子瞧,「好想試試看呢⋯⋯」
於是她抱著罐子跑去找鄰居太太一起分享。
秋天的時候,彩子收到一組俄羅斯娃娃,每一個娃娃的肚子裡都還有一個娃娃,一個接一個,每發現下面還有一個,彩子就忍不住小小歡呼一聲。
打開最後一個娃娃,裡面有一張小小的箋紙,上頭用英文寫著︰「祝我的彩子永遠幸福快樂。」
當然,除了這些禮物之外,不可少的還有許多熊熊在各地的留影,其中有一張熊熊登上中國萬里長城的相片還被特地放大,千里迢迢地從中國寄過來。
「熊熊應該快回來了吧?」奶奶把相片掛在牆上。
她將彩子爸爸的房間整理出一個空間,專門放置這些遠從世界各地來的禮物與問候。
「熊熊已經到了中國了,離日本很近了。」奶奶說。
彩子還是每個週末都會去巷口等待,這附近的郵差先生都已經認識她了。
他們也知道了小熊的故事,所以每次一有從國外寄給彩子的東西或明信片,他們一定會跑第一個送給彩子,就算是颳風下雨也不例外。
他們也想幫彩子。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10:00:23
【Teddy Bear】-29 「熊熊到哪裡去了?」

熊熊離開的第三個月,彩子收到了一張明信片。
那張明信片是從倫敦來的,明信片的背面是倫敦的大英博物館。
郵差來的時候,彩子不在家,是奶奶幫她收了下來。
因為是明信片,又是第一次有人寫信給彩子,奶奶於是好奇地看了一下。
這一看,她眼眶就溼了起來。
是彩子爸爸寫給彩子的明信片?
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
突然,她想到半個月前,從倫敦打來的那通電話,有一個女孩用日語告訴她,彩子的小熊已經旅行到倫敦了,那麼這張明信片,是不是其實是那個女孩寄給彩子的?
真是善良的一個女孩子。
奶奶的眼淚溢出了眼眶。
原來彩子說的都是真的,熊熊真的去旅行了,代替她的爸爸和媽媽去旅行了。
「我回來了。」
啊,彩子回來了,她得趕快把這張明信片給她才行,讓她知道熊熊受到很多人的照顧,現在已經到了英國呢。




第二天,奶奶又收到一張明信片,這次明信片的背後是倫敦的一座橋。
這次,明信片背後出現了英文,奶奶不懂,於是只好請教隔壁鄰居的太太。鄰居太太也不懂,便說要等她念高中的女兒回來後再問她。
那天晚上,鄰居太太跑過來敲彩子家的門,把明信片的內容解釋給彩子聽。
彩子一面聽,一面點頭,眼睛裡面有著興奮與期待。
「倫敦的橋真的可以升起來讓船過?我們這裡有沒有橋能這樣?這首歌怎麼唱?」
鄰居太太說,「彩子,妳可以帶著這張明信片去問妳的老師喔!他應該知道怎麼唱這首歌。」
鄰居太太回家的時候,念高中的女兒從房間探出頭來,「媽,那真的是彩子爸爸寄的嗎?他不是已經去世了?」
「啊⋯⋯律子妳過來,我告訴妳是怎麼回事。」
女兒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彩子把小熊送去旅行了,因為她要幫她的爸爸媽媽完成一個願望⋯⋯」

又過了一個星期,彩子這次收到一小包相片。
裡面全部都是熊熊在倫敦的相片。
彩子沒去過倫敦,不知道相片上的地方是哪裡,於是她帶著相片怯生生地去找隔壁的姊姊。
律子正要準備段考,心情正緊張,但是當她聽見彩子的要求後,莫名地,一顆心柔軟了起來。
她把彩子帶進自己的房間裡上網,找到了介紹倫敦的網站,然後她們兩個便拿著相片,對著網站上的資料與圖片,一一認出熊熊曾經到過的地方。
「啊!這裡是白金漢宮耶!」律子捧著一張相片,感到不可思議,「英國女王就住在這裡面呢!而且這個衛兵好帥啊!」
一張一張,她和彩子找下去,她反而比彩子還要投入、還要興奮。
「哇⋯⋯好多起士喔!這裡不知道是哪裡?」找不到的時候,她就會咬著嘴唇,一副很懊惱的樣子。
她也好想知道熊熊去過的每個地方。
「這是不是中國城?」
「這是從天空俯瞰倫敦的街景耶!熊熊是不是去坐摩天輪了?」
「熊熊坐公車耶!彩子,妳看,倫敦的公車都是紅色的,而且還有兩層喔。」
「啊!『貓』!最有名的音樂劇!」
一大一小在電腦前面找了好久好久,驚嘆聲與歡呼聲不斷出現,律子壓根忘了下個星期的段考。
第二天,律子放學後到了書局,她抽起一本書,那不是參考書,也不是辭典,而是一本到倫敦旅遊的旅行書。
她想再多了解一下,小熊曾經去過的那個國度。

又過了兩個多月,彩子才再次收到熊熊的消息。
這次她收到的不是明信片,而是一個用小木盒包起來的玫瑰經念珠,上頭還有一個精緻的木雕十字架。
小木盒裡,還有一張信紙,但那信紙上寫的是法文,這次連鄰居太太的女兒都看不懂了。因為她念的是高中與大學合併的學校,於是她便帶著那張信紙,去她們學校的外語科找法文老師。
那天晚上,她帶著那張信紙來到彩子家。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9:41
我很用心很用心地聽,在那一瞬間,我真的相信,也許這個世界的確有上帝存在。
他聽見我的呼喚,他知道我心裡的話,他也伸出手,幫助了我。
修女是他派來的天使,教堂是他借給我的避風港。
即使只有五個人,即使她們的聲音不像在金色大廳演奏的那些小提琴一樣整齊又甜美,但是那種歌聲卻能流入心裡的最深處,輕輕攪動心裡最深處的某些東西。
如果我也能祈禱,那麼我想在上帝的面前,為那些曾經幫過我的人祈禱。
曾經我已經絕望了,曾經我以為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他們的幫助,所有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歌聲回繞在教堂裡,一遍又一遍,如果我能落淚,我現在一定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就像凱薩琳在雪地裡那樣大哭。
我好想好想哭,可是哭泣對我來說是一種奢求。

五個修女一起坐在桌前,布朗雪修女從我腳上的一條大裂縫慢慢拿出我身體裡頭溼掉的棉花,然後交給一位老修女用吹風機吹乾;老修女吹乾後,再交給旁邊的一個小修女拍鬆。
另外還有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修女,她是院長,正拿著一塊乾淨的溼布擦拭我的小木鞋。
胖修女打開了我的米色小包包,從裡頭拿出一本小小的筆記本。那是妍妍給我的筆記本,因為外頭有薄薄的塑膠皮套著,所以沒有被雨淋溼。
胖修女打開了筆記本,眼睛眨了眨。
「妳們快來看看,這是這隻小熊的故事耶!」
那本筆記本裡,是妍妍幫我寫下的故事。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還有彩子在日本的地址。
五個修女都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五顆頭聚在一起,聚精會神地看著小筆記本上的內容。
看著看著,有人先啜泣起來,接著像是會感染似的,每個人都哭了。
「天主保佑,這孩子真是可憐。」
「原來小熊這麼勇敢?可是為什麼他會被丟在這附近?」
「是從車上掉下來的?還是發生了什麼事?」
「應該不是有人拋棄他吧?誰會這麼狠心?」
五個修女又回到工作崗位上,然後細細討論個不停。
「我們得要幫這隻小熊才行。」布朗雪修女說。
她已經把我的棉花都拿出來了,我只剩下扁扁的一層外皮,老實說,感覺蠻怪的。
還好小修女動作很快,沒多久她就陸續遞給布朗雪修女吹乾拍鬆的棉花,好讓她塞回我的身體裡。
「怎麼幫呢?也不好直接把他寄回日本吧?得讓小熊繼續去旅行才行。」院長推推眼鏡。
「可是我們這裡太偏僻了⋯⋯」老修女得大聲說話,免得吹風機蓋過她的聲音。
「對了!我們把熊熊送到巴黎去怎麼樣?那裡觀光客最多,一定也有很多人來旅行,他們一定會願意帶熊熊走的。」胖修女興奮地說。
「其實這個主意也不錯⋯⋯」布朗雪修女說,「不過巴黎那麼遠,我們也不能在那裡過夜,萬一我們找不到願意幫熊熊的人怎麼辦?」
「那去找傑森吧!他的店就在塞納河旁,每天都有很多觀光客經過的,那些人總會有人願意幫熊熊的吧?」院長擦好了鞋子。
「傑森嗎?可是⋯⋯」布朗雪修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好奇怪喔,她為什麼要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這是為了幫助別人,我相信傑森也會了解的。」院長微笑。
布朗雪修女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我知道了,院長。」

三天後,布朗雪修女帶著我,坐上公車往巴黎去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在法國邊境被撿到的,從這裡到巴黎,坐公車來回要整整一天的時間,所以修女一大早就帶我走了。
臨走前,其他的四個修女都為我祝福,院長還把她頸上的一串十字架項鍊送給我,圍了兩圈掛在我的脖子上。
她摸摸我的頭,「親愛的小熊,現在你要重新出發了,願天主保佑你,也保佑你的小主人。」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心中的感情澎湃到某一種地步的時候,也會想哭。
明明我只是一隻玩具熊,明明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彩子,為什麼她們對我這麼好?就像其他那些對我好的人一樣。
這也是愛嗎?
原來愛也可以延伸到素曾謀面的人身上嗎?
我看著修女們站在教堂門口,雙手合十,為我的未來祝福,我眨眨眼,視線有些模糊。
我哭了嗎?不可能吧?我是玩具熊,又沒有眼淚,怎麼可能會哭?
視線模糊中,我彷彿見到她們背後都有一雙潔白的翅膀。
原來她們都是天使。

到了巴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布朗雪修女帶著我來到塞納河旁,那裡有許多舊書攤,她帶著我往那些書攤走去,似乎在找什麼人。
然後,她找到了。
那是一個沈默的中年人,他帶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坐在一處舊書攤的旁邊。
「傑森?」
中年人身體動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頭來,
在見到布朗雪修女的時候,他原本灰暗的臉色亮了起來。
「西西莉亞?」
「我已經不是西西莉亞了。請叫我布朗雪修女。」她輕輕地說。
傑森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但裡頭仍有光芒在微微閃著。
「妳來看我?」
布朗雪修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還有想請你幫一個忙。」她把我遞到傑森手上,「請你幫忙這隻小熊。」
傑森滿臉問號地看著我。
等到他聽完我的故事後,他嘆口氣,默默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把他擺在我的舊書攤上,等待有緣人來帶走他。」
「謝謝你。」布朗雪修女對他鞠了一個躬。
我感覺到傑森抱著我的手突然緊了一下。
「妳⋯⋯要回去了?」
「嗯。」
「那⋯⋯請妳保重。」
「謝謝。」
於是布朗雪修女轉身走了。
我可以感覺得到,傑森的眼光一直追隨著布朗雪修女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為止。
他和布朗雪修女從前認識嗎?
他是在等她嗎?
等她來看他?還是在等她來和他說說話?
還是⋯⋯他等的不只是這些?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即使是上帝的天使,在塵世裡也會有無法捨去的情緣嗎?

從那天開始,我就跟著傑森,只要不下雨,我們就會一起來到塞納河畔,他賣舊書,我就擺在舊書堆旁邊等著。
等著哪一天,有人會開口問我的故事,然後帶我走。
我相信那天一定會到來的。






「老闆,這隻熊怎麼賣?」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響起。
「不賣。」
「不賣?不賣為什麼擺在這裡?」
傑森看了年輕人一眼。
「你想知道?」
「想。」年輕人點點頭,放下身後露出兩截法國麵包的大背包,等著傑森繼續說下去。
於是傑森合上手上那本白雪公主的童話故事書--
「這隻小熊是從日本來的⋯⋯」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9:08
【Teddy Bear】-28 於是,上帝派來天使

天空又下起雨了。
現在是幾月了?
我離開彩子又有多久了?
為什麼我不會死呢?如果我能死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絕望的感覺?
這個世界有上帝嗎?如果有的話,他會眷顧我嗎?他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你是不是能幫幫我,讓我被人發現?
雨絲漸漸變小了,然後停了。
陽光從烏雲中破出,我看見遠方的地平線升起一道彩虹。
好美的彩虹,彩子如果能見到這樣漂亮的彩虹,一定會很高興的。




「咦?」
我聽見人的聲音。
眼前一亮,一身白衣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
妳是天使嗎?
「玩具熊?」
天使撐著一把灰色的傘,她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我從泥水中撿起。
其實她穿的不是白衣,而是深灰色的衣服,可是為什麼剛剛我把她身上的衣服看成了潔白的顏色?
「熊熊,你好髒呢,我帶你回去洗洗乾淨吧。」
她的聲音很溫柔,我的心一酸,好想哭。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對我說話了。
能有人對我說話,真好。
「熊熊,你身上的東西真不少⋯⋯」她蹲了下來,仔細撿起我身旁的小包包,還有那雙小木鞋。
「走吧,我們回家。」
回家?回天使的家嗎?
我看著那道彩虹,天使的家是不是就在那道彩虹的底下?

天使的家在教堂裡。
帶我回來的是修女,布朗雪修女。
她有慈祥的眉目和溫柔的聲音,就像是天使。
其實我當然沒見過真正的天使,但我相信天使們都會像布朗雪修女這樣,有著慈祥的眉目和溫柔的聲音,唯一的差別只是布朗雪修女沒有翅膀罷了。
又或許她是把她的翅膀藏了起來?
為什麼布朗雪修女會經過那條幾乎沒有人走的小路?
她沒有說,我也沒有辦法問,但我寧願相信,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有上帝,也許他真的也聽到了我的願望。
又或許,這一切其實都是巧合而已?
布朗雪修女帶我回到教堂,先是細心地把我身上的東西慢慢解下來,再帶我去洗澡,她很仔細地把我放在溫水裡浸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水不再出現黃黃濁濁的泥土色。
教堂裡的設備很簡陋,當然沒有烘乾衣服的機器,她便耐心地拿著吹風機先把我的外面吹乾,再生了一小盆火,把我擺在旁邊烤乾肚子裡的棉花。
有一個胖胖的修女走了過來,「布朗雪修女,妳帶回來一隻這麼可愛的小熊?」
「是啊!我在回來的路上發現的。說也奇怪,今天我本來不是要走那條路的,但是因為雨後出現了一道很漂亮的彩虹,我想換條路走走,才能一直看著那道彩虹,結果就在那條小路上發現了熊熊。」
「真好,說不定這是天主的旨意,要妳找到這隻小熊喔。」
布朗雪修女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散發著慈祥的淡淡光芒,我突然聯想到,彩子的媽媽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該去祈禱了。」胖修女這麼說。
「好,我馬上去。」布朗雪修女站了起來,但她突然又低下頭看看我。
「熊熊,我們一起去祈禱吧!」

教堂的神壇前只有五個修女,這是一個很簡陋的小教堂,可是感覺卻很寧靜祥和。
每個修女都走上神壇點了幾根蠟燭,搖曳的燭光一根接一根地亮了起來,我心裡的某個地方好像也隨著這些燭光,慢慢亮了起來。
點完蠟燭,布朗雪修女抱著我回到神壇前,她跪了下來,把我放在她的身旁。
燭光閃爍間,我見到神壇上的聖母雕像,她合起的雙手間滿是雜草。那些雜草動了動,突然有一顆小小的鳥頭從裡頭探了出來。
啊,連鳥兒都知道這裡是全世界最安全、最祥和的地方嗎?
然後我聽見修女們唱起了歌。


未點燃的蠟燭,怎會明亮?
未點燃的蠟燭,怎能溫暖?
但它如被火光點上,
就是寒夜裡最真實的太陽。

沒有說的話,怎能聽見?
沒有表達的愛,怎麼能感覺?
但若是自然的流露,
就是人間最美的語言。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8:40
【Teddy Bear】-27 上帝是否存在?

坐了一整天的客運,車子在一處休息站停了下來,車上的乘客紛紛下車去上廁所或吃點東西,威廉也要下車,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把我放在車上。
車子很快就沒有人了,這時候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溜上車來,他左看右看,還到處翻找別人的行李,那他不是--小偷!
天啊天啊!這車上怎麼溜進了一個小偷?司機沒有發現嗎?
小偷似乎沒找到什麼好偷的東西,他吱兒了一聲,正想再溜走的時候,突然眼光掃到了我身上。
頓時我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我只是一隻不值錢的玩具熊,沒什麼好偷的吧?
千萬不要偷走我啊!
「媽的,拿走一隻玩具熊也好!免得什麼都沒偷到觸了楣頭。」
他竟然真的把我偷走了!
不要啊!你把我偷走了,我要怎麼回到彩子身邊去?
放我回去!不要偷我!你為什麼要偷走我?
小偷當然聽不見我心裡的吶喊,他捉著我翻過了停車場的柵欄,往一條小路上跑了過去。
天很黑,月光不見了,星光似乎也被遮蔽了,我心慌地看著停車場的燈光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嗎⋯⋯
彩子⋯⋯妍妍⋯⋯那些人的面孔突然在我腦海裡快速閃過,好像走馬燈一樣。
我真的回不去了嗎?




天才剛亮,小偷就把我帶到一間當鋪裡。
我垂頭喪氣地聽著小偷和當鋪老闆討價還價,最後小偷氣呼呼地拎著我出來上車。開車開了一段路後,他把我從車窗口扔到路邊。
我聽見他懊惱的聲音揚長而去--
「不值錢的東西!五毛錢都換不到!真倒楣!」
原來我是不值錢的東西嗎?
我躺在地上,看著灰色的天空,這裡是哪裡?
我就要這樣躺在這裡,永遠被人遺忘了嗎?
為什麼他要偷走我?然後又把我丟在這個地方?
如果他不要我,一開始就不要偷走我啊,這樣至少我還能和威廉一起去巴黎,他答應要帶我去看紅磨坊的表演的。
如果都沒有人找到我的話,那我⋯⋯會被遺忘嗎?

時間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太陽升起、落下,然後是月亮與星辰。
這條路上很少有人經過,多半是車子呼嘯而過。
就算有人經過我身旁,也從來沒有人發現過我。
灰塵漸漸覆蓋在我身上,雨水也不斷落在我身上,我知道我一定變得又髒又醜了。
身子冷了起來,是那種從外冷到裡的冷,好像連心都要被冰凍了。
可是我明明沒有心的,真好笑。
瞧,我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會不會有人發現我?
會不會⋯⋯會不會⋯⋯?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8:09
【Teddy Bear】-26 勿忘影中人

清晨五點,倫敦海德公園的客運站裡,妍妍努力睜著惺忪的睡眼,她和威廉蹲在地上,將一張張相片在椅子上擺開。
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也好奇地看著這些相片。
好神奇哪,明明時間是一直在飛逝的,照相機卻能捉住那即將消逝的一瞬間,真是偉大的發明。
「你一定要這麼早的車嗎?」妍妍張大嘴打了個哈欠,揉揉眼邊的眼淚。
「去法國的車就這麼早啊!」他也是一臉疲憊,也打了一個哈欠。
「怎麼不坐飛機?」
「沒錢。而且怕掉下來。」
「從倫敦坐到巴黎起碼要一整天耶!」
「沒關係,剛好可以在車上補眠。」威廉又打了一個更大的哈欠。
兩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椅子上那些相片。




在中國城超市水果攤上的我,面前擺了一大堆蘋果,後頭的老闆笑呵呵地,手裡還抱著一堆鳳梨。
站在新倫敦劇院售票口的我,手裡拿著一張黑壓壓的票,上頭有兩隻黃燦如琥珀的貓眼。
拿著倫敦地鐵票的我,站在月台上,煞有其事地往上看著隔壁乘客的晚報。
泰晤士河岸旁,夕陽西下,大笨鐘和國會在橘灰的霧色朦朧裡,我背對著鏡頭,身後是一道長長的影子。
而在白金漢宮前,那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家衛兵,竟對著鏡頭嘴角微微上揚。
在哈洛茲百貨公司的超市裡,我躲在一大塊起士後面,只露出一隻熊耳朵。
原來那時候的我是這樣的,這些相片就好像鏡子一樣,把當時的人事物依樣呈現出來,然後定格,永遠都不會再改變。
我是不是會永遠都是這個模樣呢?
照理說,我不會長大、不會變老,所以應該都不會變的吧?可是為什麼我又感覺到自己已經變了呢?
那種變化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心裡。
每一隻玩具熊都會有這樣的變化嗎?
「照得真不錯。」威廉忍不住讚嘆,「我能要一份嗎?」
「不行。」妍妍搖搖頭。「這些都是屬於彩子的,全世界只能有一份。」
「底片不能加洗嗎?」
「也來不及了。加洗完你都已經在巴黎了。」
「喔⋯⋯」他沮喪地把頭倒在相片堆裡。
「不過呢,看在你這麼辛苦的份上,我有張紀念品給你。」妍妍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張相片。
那是在雙層巴士上拍的。
墨綠色的雙人座上,威廉和我的背影。
我坐在背包上,威廉的一隻手環過我的肩膀,像是哥兒們一樣。
「妳什麼時候照的?」他露出驚喜的表情。
「祕.密。」
「謝謝!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對了,能不能告訴我妳的e-mail?以後還能連絡妳嗎?」
「你看看相片背後。」
威廉翻過相片,原來背後已經寫下了妍妍的e-mail。
「熊熊就麻煩你了喔。」妍妍依依不捨地看著我。
為什麼才和她相處不過短短兩天,我就覺得已經和妍妍很熟悉了?熟到我竟也會有捨不得離開她的心情?
妍妍個子小小的,看起來總有人嬌弱的感覺,可是她發起脾氣來又是那麼潑辣,罵起人來兇得很,和威廉比起來,她出色多了,也更讓人喜愛。
不知道彩子長大以後會不會也像她這樣呢?
是了,彩子是會長大的,就算只有一天、一個小時,甚至是一秒鐘,她都不斷在長大,等我回去以後,她應該也長高了吧?
彩子還會不會記得我呢?
客運車站裡一直播放著柴可夫斯基胡桃鉗裡的阿拉伯舞曲,從頭到尾就那一首,重複再重複,不知道這是客運站主任的個人喜好?還是因為這首樂曲能安撫等車時的不耐心情?
「該說再見了。」威廉看看手錶。
「保重。」妍妍說。
「我知道。」
「我說的是他,」妍妍指指我,「要好好照顧熊熊。」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威廉背起行李,再把我放在背包上,在清晨霧色中,哆嗦著身子走上了客運。
客運緩緩駛離後,我在車窗上,見到了妍妍在向我揮手道別。
我竟難過得連再見都說不出來。
「星期一啊⋯⋯失戀的好日子⋯⋯」威廉看著妍妍的身影,喃喃地說。
「熊熊,我真忌妒你,妍妍放在你身上的心思,把放在我身上的多太多了。」
那就是說你喜歡妍妍了?果然,我沒猜錯。
「熊熊,我剛剛突然做了一首詩,你要不要聽聽看?」
我能說不嗎?這次你真的會把詩念出來?還是只是在又在騙我啊?
威廉清清喉嚨,真的輕聲念了起來--

Roses are red,
Violets are blue.
Teddy the Bear,
Has Monday blue.

喂喂喂,明明失戀的是你,為什麼也要把我扯進來啊?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7:48
妍妍跳了下來,拉著威廉一臉怒氣地走了出去。
但走到半路她又折了回來,拿起吧台上的啤酒一口氣喝完,她連威廉的那杯也喝完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幾個大銅板用力放在吧台上,「拿去!別說我是真的來鬧事的!我來喝酒,我有付錢,是你看不起我要趕我走的!再見!」她冷哼一聲,又快步走了出去。
我被抱在妍妍懷裡,看見那個酒保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酒吧裡的客人騷動起來,我看見很多人往我們望過來,也有人對那個酒保露出不屑的臉色。
原來,種族歧視是真的存在的嗎?
原來,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族群裡面,真的有好人,也會有壞人。
我不知道所謂好人與壞人是怎麼分的?
但我想,對妍妍那麼惡劣的酒保一定不是好人。
妍妍做錯了什麼嗎?請他和我一起照相是不對的嗎?
為什麼其他人都願意,他卻不願意?
頭上有溫熱的液體低落,我聽見威廉在安慰妍妍,「不要哭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和你無關啦!」妍妍突然對他吼回去,他全身一跳,「我生氣!我氣死了!不要理我!」
「妍妍⋯⋯」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事情了⋯⋯我氣的是他怎麼可以這樣對熊熊?」
原來,妍妍是因為我而生氣,因為我而哭泣嗎?
「他事先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這樣做嗎?」
「但是--」
「瞧不起人!」
「我--」
「我以後再也不要去倫敦的酒吧啦!」
「那個--」
「靠!光會用外表看人!哪天看他眼睛瞎了還會不會這樣囂張!」
威廉不管說什麼,都被妍妍用力打斷,到最後他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後,兩人就這樣走著走著,直到走到了地鐵站。
妍妍突然用力嘆了一口大氣。
「對不起,剛剛那樣讓你見笑了。」氣生完了,她變得像沒氣的皮球,聲音也弱弱的。
我被她夾在手臂裡,一直沒辦法看到她的臉,不過我想她現在應該是眼睛紅紅的吧?
「不,我才想說對不起,剛剛那個場面我一點都幫不上忙。」
「不用了。你一開口,被人家聽出你是紐西蘭來的,恐怕他們只會更瞧不起我們吧?」
「會嗎⋯⋯」
「誰知道?」
「嗯⋯⋯你知道我剛剛為什麼看到酒吧的招牌時愣了一下嗎?」威廉突然轉變話題。
妍妍搖搖頭。
「其實我一直很想當個詩人,威廉.莎士比亞是我的偶像。我的名字也叫做威廉,以前我曾經天真地想,將來我要做莎士比亞第二,成為有名的詩人。可是你帶我去的那間酒吧,居然叫做『莎士比亞的頭』,我真不知道妳是故意還是無心的?莎士比亞的頭耶!我馬上想到斷頭台,」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覺上好像走進斷頭台一樣。」
妍妍勉為其難地笑了幾聲。
這個笑話的確不好笑,看來威廉轉換話題的功力實在欠佳。
「那你要小心了。比起英國人,法國人更喜歡用斷頭台,以前法國大革命的時候,一天都要斬幾百個人頭!」
「真的?」威廉摸摸自己的脖子,「我後天就要去巴黎耶。」
「小心你的脖子!」妍妍的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活潑。
「那⋯⋯我送妳回家?」
「不了,我想自己回去。」
「安全嗎?」
「我住的地方還好,而且離地鐵很近。後天我會帶著熊熊和相片去客運站找你,送你去巴黎。」
「我是早上五點的車喔!」
「那麼早啊?」妍妍的聲音大了起來。
「沒辦法,本來就不打算在倫敦久待的。」他看了一眼妍妍,似乎是很捨不得,「早知道會遇到妳,我一定會待久一點。」
妍妍沒回答,只是對他揮揮手,然後離開了。

地鐵上,人稀稀落落的,妍妍一個人坐在一大張椅子上。她把我扳過來,靜靜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果然是紅的。
「熊熊啊,對不起喔,今天晚上讓人欺負你了。」
不不不,我才覺得不好意思,都是為了我,才讓妳受氣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會那麼激動,大概是因為喝酒了吧?平常我自己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你卻不一樣。我不能讓別人欺負你。」
嗯⋯⋯為什麼呢?我只是一隻玩具熊,我能待在妳身邊的日子也有限,為什麼妳對我這麼好?
「雖然沒有見過彩子,可是我想她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女生,對不對?」
對對對,彩子很可愛喔!她的眼睛雖然沒有妳大,但是她的皮膚很好,天氣冷的時候雙頰會紅通通的,就像剛摘下的水蜜桃一樣。
「人的眼睛為什麼總是只能看得見外表,卻看不到心裡?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肉眼看不見的,只能用心去體會。」
我相信是的,可是很多人還是只相信他們的眼睛,不相信他們的心。
「唉⋯⋯」她又嘆口長長的氣,整個身子往後倒去。
她揉揉眼,又說︰「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狠狠揍那個酒保。」
然後她呵呵笑了出來。
那個人到底是誰啊?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妍妍就開心起來?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7:28
【Teddy Bear】-25 Shakespeare's Head

晚上,妍妍帶著威廉去酒吧喝啤酒,她選的酒吧很古樸,裡面是沈沈的橡木色,椅子、桌子、櫃台都是這種很重的顏色。酒吧裡空間不大,人擠得滿滿的,四處都是煙味和啤酒味,位置也不多,妍妍在裡面轉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在櫃台旁找到兩個位置勉強擠下來坐。
只見威廉神情有些恍惚,他望了望酒吧的招牌,然後問妍妍,「妳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裡的?」
那家酒吧叫做『莎士比亞的頭』。
真夠怪的名字。




「故意?什麼意思?」妍妍把我放在桌上,和酒保要了兩杯黑啤酒,「我一直很想來倫敦的酒吧泡一下,可是我是亞洲人,工作的地方也都是香港人,要來倫敦酒吧,除非找到像你這樣的白種人作伴,不然自己一個人會很危險的。」
「是嗎?」威廉的注意力暫時從招牌回過神來,「這裡有種族歧視?」
「哪裡沒有?」妍妍似乎已經習慣了,聳聳肩,「別說是我,就連你也一樣。你的腔調一聽就知道不是英國本地人,所以你在這裡少說話喔!免得惹來麻煩。」
「這麼恐怖?」他嚇得馬上壓低聲音,還不時摸摸自己的頭。
「是啊!」妍妍說得認真。
其實我總感覺她有些在開玩笑。
種族其歧視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四周的人都在飲酒作樂,雖然的確除了妍妍以外,其他都是白種人,可是我卻不覺得妍妍在他們之中是特別突出的。
她也是人,也有眼睛鼻子嘴巴,而且她說著和那些人一樣的語言,為什麼她會是不一樣的?
要說不一樣,那應該是我吧?
一隻玩具熊怎麼會跑來酒吧?我又不會喝酒。
「妍妍,妳不是要帶熊熊來照相的嗎?」威廉問。
「啊!是啊!我都忘了!酒保先生!」她喚來酒保,「可以麻煩你帶著熊熊一起照相嗎?」
俊帥的酒保走了過來,他有著金黃色的及肩長髮,「他?」酒保指指我,「和他合照?小姐,妳要付我多少錢呢?」
「哇!照相也要收錢?」妍妍吐吐舌頭,「那我不找你照了。」
「呵呵⋯⋯我只是開玩笑而已。既然要照相,當然要大家一起照才好玩啊!」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引起酒吧裡所有的人的注意,「各位,今天有位小姐帶著熊熊來喝酒,有沒有人有興趣和這隻熊熊合照啊?」
妍妍睜大了眼,威廉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酒保會這麼做。
原本喧鬧的酒吧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得連外頭遠處的汽車聲都聽得見。
酒吧裡的人全部都轉頭看向我們。
我被酒保拿了起來,頓時感受到大家的注目。
呃⋯⋯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們會因為看到妍妍是亞洲人,然後衝上來把她打一頓嗎?
「靠!什麼鬼玩意,無聊。」突然有個人這麼說,接著大家爆笑出聲。
妍妍的臉都紅了,她沒有想到酒保居然會這樣欺負她。
她咬咬牙,想要搶回我,酒保卻把我舉得高高的,滿臉盡是鄙夷的笑容看著妍妍掙扎著想要把我搶回去。
「還給我!」妍妍喊著,「你這自以為是的笨蛋英國人!你知不知道這隻熊熊的意義很特別?你以為我只是像小孩子一樣興起想找你拍照嗎?你臭美!你以為你多英俊?你以為你多瀟灑?」
酒保的臉色瞬間變了,原本英俊的臉龐變得很難看。
威廉只是在一旁不安地四處張望,好像隨時想找機會逃出去。
其他的人則在看著好戲,原本想作弄妍妍的酒保這時候變得裡外不是人,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
妍妍的臉已經氣得紅得像蘋果一樣,她乾脆站上吧台,在酒保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我搶過去。
原本以為她會轉身就走,沒想到她卻是一手拿著我,一手指著那些在看熱鬧的客人,大聲地說︰「我告訴你們!這隻熊是從日本來的!他是一個日本小女生的!小女生的媽媽因為地震去世了,她的爸爸因為操勞過度也走了,現在只剩下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小女生的爸爸生前曾經有一個願望,他要帶著他心愛的家人去四處旅行,但是他還沒有完成願望就死了。於是小女生就讓這隻熊熊代替她的爸爸媽媽去環遊世界。我告訴你們,熊熊已經去過了德國,去過了維也納,去過了希臘,也去過了荷蘭,他在那裡遇到很多好人,每個人都願意幫助他,帶他走一段路,幫助那個小女生完成願望。」她氣呼呼地轉過頭,看著臉色依舊很難看的酒保,很沒有氣質地對他比起一根中指。
「熊熊到過那麼多地方,就只有在這裡,在這個號稱世界之都的倫敦受到這種待遇。只因為我不是白種人嗎?只因為我的皮膚不是像你們一樣是白色的嗎?所以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我只是來鬧事的?告訴你們!其他地方依然有很多很多人願意幫助熊熊,願意幫助那個小女生完成願望,不是只有你們有能力而已!不照就不照,我才不希罕!」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6:12
跑了不少地方,妍妍先回她住的地方休息一下,那兒是中國城,街道上滿滿的都是中國餐廳、賣著中國食品乾料的雜貨店、茶樓、中國點心店,還有擺滿新鮮蔬果的攤販。
妍妍把我放在水果攤上照相,照完後她也順便買了兩顆蘋果。
回到家,才吃完蘋果沒休息多久,妍妍又要拉著我們出門了。
「不能再休息久一點嗎?」威廉苦著臉說。
「不行!你後天就要走了!我們得今天把相片照完拿去洗,不然你就看不到了啊!」
威廉嘟囔了幾句,妍妍沒聽到。
其實他說的是︰「反正都只是熊熊的相片,又沒有我,也沒有妳,不看也沒關係吧?」
看來威廉是個自戀的人喔,是不是詩人都這麼自戀?還是自戀的人都喜歡假裝自己是詩人?
威廉可能是屬於後者吧?
明明說是詩人,可是到現在我都還沒看過他的一首詩。

在紅色的雙層巴士上,威廉歪著頭,倒在座位上睡著了。
妍妍捂起嘴偷偷笑著,然後拿起相機走到我們後面照了張相。
她收好相機,查票員也上來了。
我背對著他們,只能從眼角裡看到車窗上映著他們的身影,妍妍正指著我們,還用手指在嘴上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免得把威廉吵醒。
可憐的威廉,從早上就一直馬不停蹄地被妍妍拉著跑來跑去,妍妍個子雖然小,但精力卻異常旺盛,似乎一點都不會累,倒是威廉很有柔弱詩人的氣質,走沒幾步就喊累,我實在擔心他這樣還能帶著我繼續去旅行嗎?
「帶著熊熊去哪嗎?」我聽見查票員小聲地問。
「哈洛茲百貨。」
「購物?」查票員顯然有點驚訝。
為什麼要帶一隻玩具熊去逛百貨公司?
「不,是去照相。」
「為什麼?」
於是妍妍又把我的故事說了一遍。
「是這樣嗎⋯⋯那我是不是也能幫熊熊一些忙呢?」
我聽見查票員的腳步聲走了過來,眼前一暗,他笑容可掬地出現在我眼前,禮貌地伸出一隻手來向我『查票』。
妍妍在後頭輕聲笑了起來,然後我聽見按快門的聲音。
「謝謝你。」她對查票員說。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職責。」他拉了拉帽子,對我點點頭,就彷彿我是一個真正的人。
「熊熊,祝你旅途愉快。」

到了哈洛茲百貨,那兒人來人往,街上熙熙攘攘的到處都是人,我第一次到這麼繁華的地方,什麼東西都新奇,什麼東西都想看,眼花撩亂,目不暇接,這裡比起我之前到過的地方要熱鬧一百倍呢!
街道上四處閃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幾乎每一家的店門口都有一張絢麗的海報,每一種商品都有著最吸引人的顏色,整條街上就像是調色盤被打翻了一樣,花花綠綠又閃著人工燈色的光芒。
天已經暗了。
英國的緯度比較高,除了夏天之外,其他季節都天黑得早,時間還不到下午五點,天空就已經染上了灰黑的顏色。
倫敦的天空即使到了夜晚,也始終帶著灰色。
「哇⋯⋯這裡好熱鬧啊!」威廉也和我一樣,看著整條繁華的街道目瞪口呆,「妳知道嗎?在紐西蘭,最大的那個城大概走路走一小時就可以走完了。」
「是嗎?」妍妍笑了笑,「在倫敦,光要看完大英博物館全部的展覽物就要一年以上的時間喔!」她抬頭看著哈洛茲百貨的招牌,「這裡,是全世界人文薈萃的地方,有古典,也有現代。你可以在泰晤士河畔找到仿造十六世紀莎士比亞時代的圓形露天劇場,卻也可以在同一條河的的河畔找到展出前衛藝術的現代美術館。這裡也是所有藝術的最高殿堂,所有的舞台劇演員、藝術家,都以能在倫敦發表作品為榮。所以你如果要說,倫敦是全世界最繁華的中心也不為過。」
「那紐約呢?紐約不是也有百老匯嗎?那裡的音樂劇歌劇魅影就很有名啊!」威廉問。
妍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歌劇魅影的創作者就是英國人啊!而且這齣音樂劇是先在倫敦上映,之後才到美國的。連劇裡的名伶莎拉.布萊曼都是作者當年的老婆呢!據說歌劇魅影當年就是特地為她量身打造的。」
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啊,我真是孤陋寡聞。」
「沒關係啦,知道這些又不算什麼。在這裡住久了,只要稍微注意一點就可以知道這些事的。就算你不想知道,英國人也會找機會告訴你,因為他們相當以自己的文化為傲,拼命想要證明他們是最棒的。」
證明自己是最棒的有什麼用嗎?
我不太了解,這個世界人沒有什麼東西是最棒的吧?
很多很多事情,其實都不是自己能預料的,既然自己不能預料到,又怎麼能說自己是最棒的呢?
「這樣感覺起來,英國人好像很驕傲?」
「是的,他們有權利驕傲,」她看著哈洛茲明耀亮麗的招牌,「但是他們也有很糟糕的地方。」
「什麼?」威廉很想知道。
「不告訴你。」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說人家壞話。想知道,自己去看看。」
我在妍妍懷裡,聽著他們說話,為什麼妍妍不講英國人的壞處呢?
既然有好,一定也有壞吧?
人是不是也是這樣?既然有好人,一定也會有壞人。
壞人是怎麼樣的呢?搶劫?放火?還是殺人?他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看著抱著我的小手,我突然很慶幸,一直以來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他們從來沒有希望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他們只是不斷對我付出,幫助我,帶著我走遍四處。
我一定是很幸運的吧?
至少到目前為止。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5:42
【Teddy Bear】-24 「寫真集」

「照相?」
星期六,妍妍依約帶著我到大笨鐘下頭與威廉見面。
「妳要和我照相嗎?」他很高興地問。
「不是,是幫熊熊照。」妍妍指指我,「我要帶著他在倫敦到處照相,然後寄回日本給彩子。」
威廉的臉閃過一絲絲失望。
怎麼了?難道替我照相不好嗎?




那一天,妍妍帶著我們,坐著紅色的雙層巴士幾乎走遍倫敦各處。
在擠滿舞台劇院的萊斯特廣場,妍妍把我放在廣場中央的半價票亭前照相,賣票的小姐好奇地多看了我們兩眼,還問我們要不要去看「獅子王」?
之後我們走到附近的科芬園,那裡也有許多舞台劇院,不過妍妍不是要帶我們去看舞台劇,她帶我們到上演音樂劇『貓』 的新倫敦劇院,在劇院門口有一張大大的海報,上頭全是黑漆漆的,只有一對黃閃閃的貓眼。
我猛地想起那隻差點要把我分屍的黑貓布魯特,妍妍居然還把我擺在兩顆黃澄澄的貓眼中間照相,我坐在那兒全身不對勁,老覺得那兩顆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瞧。
等下不會有隻黑貓突然從海報裡跳出來,然後又抓著我玩相撲吧?
我們又去了自然歷史博物館,那裡好大啊!而且天花板上還掛著一條鯨魚的骨頭,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骨頭,從它的頭到尾巴要走好久才走得完,不知道這麼大的魚要吃多少東西才會飽呢?
威廉不知道是不是忌妒妍妍比較喜歡我,居然提議帶著我去棕熊的標本前面合照,還好妍妍沒答應,不然想想那畫面實在很奇怪,一隻標本熊和一隻玩具熊?雖然都是熊,可是都不是真的熊。
最後,妍妍和一群自然歷史博物館校外教學的中學生打好商量,請他們抱著我一起在恐龍的骨頭前照相。有一個女學生還把她的制服外套披在我身上,好像我也是他們的同學。
然後妍妍又帶我們去看那座其實不會垮下來的倫敦鐵橋,威廉看到橋附近的摩天輪,自告奮勇地要請妍妍和我去坐坐看。
「真好!我從來沒坐過耶!那個摩天輪叫做倫敦之眼,是很有名的觀光景點喔!」妍妍很高興。
到了那兒,一個人的門票要十磅五,威廉看到票價的時候臉綠了一下,妍妍本來很好心地說,其實在河邊看看風景也不錯,但他一聽就更受刺激,咬咬牙真的買了兩張票。
好險我不用買票,不然我很擔心等妍妍離開我以後,威廉會狠狠地把我的臉揍扁。
「哇!你看!那是大笨鐘耶!」妍妍比威廉還興奮,在大大的摩天輪艙裡前前後後走來走去。
這個艙的四面全部是透明玻璃,隨著摩天輪慢慢升高,整個倫敦市的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
「倫敦⋯⋯倫敦⋯⋯人家都說倫敦是霧之都啊。」威廉看著遠處灰茫茫的街景,假裝感嘆起來。
「霧?啊,那邊是工業區,灰灰的是空氣污染啦!」
「是這樣嗎?」威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倫敦的確是霧之都,天氣一冷,街上大霧一起,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又溼又冷的⋯⋯」妍妍一面說一面抖抖身子,好像真的很冷,「我還是比較喜歡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妳不住在倫敦?」
妍妍搖搖頭,「我只是幫朋友在倫敦打工,暫時住在這裡而已。」
威廉還想再問些什麼,妍妍突然又興奮地抱著我,指著遠處說︰「熊熊!你看!那是白金漢宮喔!英國女王就住在那裡耶!我們等下就去那裡好不好?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看到衛兵交接喔!」
我看見威廉哀怨的眼神飄過來,這下我真的有些些同情他了。
魅力輸給一隻玩具熊,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妍妍說到做到,一下了摩天輪,就帶著我們到白金漢宮。
不過我們也只能在大門口和圍牆外看看而已,裡面畢竟是女王住的地方,所以沒那麼容易開放參觀吧?
「可是⋯⋯既然都特地來了,要照個相留念才行啊⋯⋯」她抱著我,四處尋找可以和我合照的『紀念物』。
「啊!有了!就那個!」
『那個』?那是人耶!而且是衛兵耶!他們能和我合照嗎?
妍妍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我就放在其中一個衛兵的懷裡,我真怕那衛兵會拿起手裡的刺槍把我們趕走,但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動也沒動,只是眼神閃了閃,甚至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他是人吧?還是只是做得很像人的蠟像?
如果真的是人,為什麼他們真的一動也不動?
好可怕。
如果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這樣,那和一個玩具有什麼不一樣?
和我又有什麼不一樣?
妍妍照完相,我感覺到抱著我的衛兵動了動。
當妍妍帶著我離去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到那個原本不苟言笑的衛兵,嘴角竟然露出一絲絲上揚的笑容。
啊,他會笑,那他是真的人囉?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4:38
「親愛的彩子,

妳最近乖不乖呢?
我現在已經旅行到了英國的倫敦,這裡的天氣又溼又冷,還常常起大霧呢。倫敦是個很大的都市,車子很多,人也很多,走在路上不到半天,鼻孔就會黑掉呢!鼻子上都沾滿了空氣裡的灰塵,要是打個噴嚏,拿起衛生紙一擦,會嚇好大一跳呢!因為妳會發現怎麼衛生紙變成黑色的了?
我有打電話回去,不過奶奶說妳去上學了。
沒關係,爸爸以後會寄更多的明信片給妳,妳以後就不用天天到巷子口去等了,郵差叔叔會自動把明信片送到信箱裡喔。
熊熊也很好,他遇到很多好心的人,也發生許多有趣的事情,等我回到日本後,再慢慢告訴妳喔。

爸爸 筆。」

妍妍寫完了,又順手翻了幾張明信片,她看見一張倫敦鐵橋的明信片,又把它拿過來繼續寫下去。

「親愛的彩子,

高不高興啊?爸爸又寫了一張明信片給妳喔。
這張明信片背後就是很有名的倫敦鐵橋喔。
妳有沒有聽過一首關於倫敦鐵橋的兒歌呢?那首歌一開頭就唱『倫敦鐵橋跨下來,跨下來』,爸爸現在要告訴妳,其實這橋才不會垮呢!也不是因為大家希望它會垮才故意這樣唱的。既然是橋,當然是建在河上,有時候會有大船經過這條河,有的船太高了,沒辦法過橋,這時候就必須把橋從中間分開,慢慢抬高,好讓大船能通過。船通過之後,等在橋兩邊的行人們就會等不及希望橋能趕快再放下來,好讓他們能通過。他們一面等,就一面唱著London bridge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falling dowm, my fair lady. 所以Falling down是要橋快點放下來,可不是橋要垮了,這都是翻譯沒翻好,才會鬧出這麼大的笑話。

爸爸 筆。」

一面寫,妍妍一面快樂地說著︰「熊熊,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寫明信片了,每次出去旅行,或是遇到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我都會寫一張明信片告訴我的媽媽,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聽起來有點神祕。
「我寂寞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快樂的時候,甚至是無聊的時候,都會拿起筆來寫幾張明信片。有時候一張明信片上寫不到幾行字,有時候卻又寫得滿滿的,郵戳一蓋下去就遮住了一大半,那個人還曾經抱怨說這樣他看到的比郵局工作人員還少呢!」
妍妍這樣說著的時候,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裡面有一種情感,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就叫做幸福。
「不過⋯⋯總是我寫的多,別人寫給我的少。但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在乎啦!反正我要他們得好好收藏我的明信片,等到有一天,我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就可以把這些明信片再拿出來重溫舊夢了。看看當初自己的心情,很多那時候想不開的事情,如今再看,其實都沒什麼大不了。」
她搖搖筆桿,又拿出一張明信片寫了起來。
「所以,其實時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吧?很多不確定的事情,時間到了就會有答案;很多猶豫的事情,時間到了就必須要做選擇;總之啊⋯⋯」她突然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
然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熊熊,我真奇怪,居然對你這麼多話,好像你真的聽得懂我在說什麼一樣呢!」
其實我真的聽得懂啊!妍研妳這樣說有點瞧不起我喔。
「不過,我想你一定是不一樣的。」她拿筆桿敲敲我的鼻子。
哪裡不一樣?又是因為我的兩隻腳不一樣嗎?
「你的這裡不一樣。」她用筆桿指指我的胸前。
這裡又有哪裡不一樣?還不都是一團毛?還是裡面的棉花有什麼不一樣?我是不知道啦!也許阿曼達當初買的棉花比較特別吧?
「熊熊,你有『心』吧?」
心?會怦怦跳的心嗎?我沒有啊?
「不是有心臟的人,才是有『心』喔,」她煞有其事地搖搖手中的筆桿,又和我認真說起話來。
難道『心』可以是無形的東西嗎?
如果沒有會怦怦跳的心臟,也能有生命嗎?
「熊熊,生命其實是一個很抽象的名詞。有的時候,我們都太執著在找一個只有唯一的答案,以為這樣就能省卻很多麻煩,但我們卻不知道,很多時候,答案並不只有一個。」
妍妍妳越說越神奇了,我突然覺得妳比威廉還適合作詩人。
「熊熊,雖然從現實方面來講,你只是一堆棉花和布組成的一個物體,但是有很多人在你身上賦予各式各樣的情感,所以你是不一樣的。」
妍妍又翻起我身上的東西,「瞧,這張相片,這張門票,嗯,雖然它們都被水泡爛了⋯⋯這束稻草⋯⋯」
那不是稻草,是麥稈,麥稈啦。
「⋯⋯這條領巾,還有這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還有這雙小木鞋,其實都可以看成是每個人將他們的『心』分了一點給你喔!」
是這樣嗎?那麼有一天我也可以擁有『心』了?
「啊!」妍妍突然用力拍了一下雙掌,「熊熊!我把你的故事寫下來好不好?還有把彩子的地址也寫下來,這樣萬一你走失了,或是迷路了,別人也能幫你了喔。」
她馬上行動,從抽屜翻出一本小小的筆記簿,在上頭專心寫了起來。
真的有人把我的故事寫了下來了,我看著妍妍專心的側面,紙面上不時傳來沙沙的聲音,想著所有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在她的筆下被一一記錄了下來,心裡有一種我無法體會的激動。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成了故事裡的主角,而這個故事還沒有完結。
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機會,成為一個故事的主角呢?
又有多少故事能歷經時間的考驗,不斷流傳在人間?
很多很多年以後,會不會有人記得我的故事?
會不會有人記得彩子?記得那些將他們的『心』分給我的旅人?
故事的結局會如何呢?
我很好奇,也很想知道。
「嗯⋯⋯有沒有漏掉的地方呢?」妍妍拿起筆搔搔自己的頭髮,那副認真的模樣好像一個大作家一樣。
我真的覺得她比威廉更適合當詩人。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4:19
「算了,還是不要擺紅茶好了,萬一熊熊掉到河裡不就泡湯了。」
呸呸呸,少咒我,我不想再掉進任何和水有關的東西裡了。
「送餅乾嗎?啊⋯⋯小熊到處跑來跑去,餅乾一定一下子就碎了。」
我覺得餅乾在碎掉之前,可能早被嘴饞的威廉吃掉了吧?
「威爾斯的愛情湯匙?嗯⋯⋯」她跳下床,從自己隨身的背包裡拿出一根木製的湯匙,「啊,太大根了,掛在熊熊身上好像挑夫喔。」
「蘇格蘭裙呢?」她摸摸我的下半身,「不過熊熊到底是男還是女的啊?蘇格蘭裙是給男生穿的耶。」
咦?為什麼裙子是給男生穿的?
一般不都是女生才會穿裙子的嗎?
「啊⋯⋯好煩好煩⋯⋯怎麼都找不到什麼好東西給熊熊,看看人家送得多好⋯⋯」妍妍又摸了摸我身上的木鞋,「真漂亮的小鞋子,一定很貴吧?」
妍妍抱起我在床上滾來滾去,又把我翻來翻去,好像要把我從頭到尾都看個清楚一樣,突然她眼睛一亮。
「咦?這什麼?」她拉開我的左手臂,「數字?這是什麼?右手也有嗎?」她又拉開我的右手臂,見到了彩子的名字。
是了,我自己都快要忘了,亞歷山大曾經要彩子在我的兩隻手臂內側寫上她的電話與名字。
「彩⋯⋯子⋯⋯」妍妍歪著頭念了出來。
嗯?妍妍會日文嗎?
其實她不是第一個發現我手臂內電話與名字的人,只是彩子寫的是日文,懷特爺爺和湯馬士看不懂;阿曼達也看過電話,但是她以為那是希臘本島的電話,沒加上國際碼就打了出去,自然變成空號。
妍妍拿起筆將那組號碼抄了下來,凝神看了一會,又看看時鐘︰晚上十一點半。
「日本那兒應該是早上吧?要不要打通電話試試看?」
我好驚訝,妍妍不但會日文,而且知道這是日本的電話嗎?
她歪著頭又想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掏出一張國際電話卡,又拿出自己的手機,按照上面的號碼撥了過去。
她真的打了?真的打電話回去給彩子了?
離開彩子這麼久了,這是我第一次能再度聽到她的消息!
彩子⋯⋯彩子妳好不好?妳有沒有想我?
「啊,不好意思,請問⋯⋯」她把我抓過去,再次看了一眼我手臂內的名字,「請問彩子在嗎?」
如果我和人一樣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現在一定也是怦怦地跳個不停。
「啊?我?我是⋯⋯這個⋯⋯」妍妍抓抓頭,「啊!我是幫小熊打電話的喔!」
幫我?
「是啊是啊,就是彩子爸爸送給她的小熊啊!彩子把小熊送給一個德國男生,請他帶著小熊走遍世界各地,完成她爸爸媽媽的心願啊⋯⋯小熊現在已經走到了英國喔,他之前去了德國、維也納、希臘和荷蘭了,之後他還要去法國喔⋯⋯」
「喂?喂?」妍妍敲敲手機,「是不是壞了啊?怎麼突然沒聲音了?」
她正想關掉手機重打看看,我聽見了哭泣的聲音。
那是彩子的奶奶。
「沒錯⋯⋯彩子是我的孫女⋯⋯現在不在家⋯⋯去上學了⋯⋯」老奶奶泣不成聲地說,「小姐,妳真是好心⋯⋯還特地從英國打電話來,真可惜彩子不在家,不然她一定會很高興的⋯⋯那孩子一直很想念她爸爸啊⋯⋯」
「老奶奶您不要哭嘛⋯⋯」
喔喔,糟糕了。
果然,妍妍也抱著手機哭了起來。
國際電話應該很貴吧?妍妍妳特地打電話,沒說到幾句話就一直哭,這樣會不會很浪費錢啊?
我⋯⋯我也想和奶奶說說話,可是我只能靜靜地在一旁聽著她們一面哭,一面談著彩子的近況。
彩子很好,一樣天天上學,但她每個週末,總會跑到巷子口去,不知道在等些什麼。
奶奶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在等著我回來。
彩子說,熊熊去旅行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可是熊熊有一天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她要等他。
奶奶原本不在意,以為是彩子不小心把我弄丟了,所以才編了一個這麼孩子氣的藉口。
卻沒想到,彩子原來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彩子一直在等我,在等我完全她的願望。
「老奶奶,」妍妍拿起一張衛生紙擦去鼻涕,「請您告訴彩子,熊熊現在很好喔!他已經走過了很多國家,之後他還會走下去,然後有一天,他一定會再回到日本的,請彩子不要擔心。」
妍妍看了我一眼,突然破涕為笑,「熊熊也一直記得彩子的喔。」
我吃了一驚,為什麼她會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呢?
從見到妍妍的第一面起,我就覺得她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比那些人更親切,好像⋯⋯好像她真的懂我。
掛上電話,她拿起一疊衛生紙努力把眼淚鼻涕都擦乾後,這才抱起我,看著我的眼睛說︰「熊熊,你真幸福。」
我看著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不懂她所謂的「幸福」是什麼意思?
「不管你在哪裡,都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守候你。彩子是愛你的吧!也許把你當成爸爸那樣愛,也許把你當成她最親密的朋友那樣愛,可是不管是哪種愛,她的愛都能讓你幸福。熊熊,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成千上百萬隻玩具熊,可是你可能是他們之中最特別的。」
唔⋯⋯我不是很懂,是因為我的兩隻腳不一樣長嗎?
我知道我和那些完美的玩具熊不一樣,湯馬士也這樣說過。
妍妍用力吸吸鼻子,抱著我又跳上床,然後在床上滾來滾去。
看來在床上一面滾一面想事情是她的習慣。
「送什麼呢⋯⋯一定要送點有意義的東西才行⋯⋯彩子這麼想熊熊,可是熊熊還在旅行呢⋯⋯嗯嗯⋯⋯啊!有了!」她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寄明信片!」
她馬上興沖沖地又跑去打電話給彩子的奶奶問地址。
寄明信片?為什麼要寄明信片?寄給彩子嗎?
打完電話,妍妍又開始翻起她的小背包,從裡面拿出一疊明信片來。
她常常隨身攜帶這麼多明信片嗎?
那她一定常常寫明信片給別人囉?
她都寫給誰呢?爸爸?媽媽?朋友?還是情人?
「熊熊,來,我們一起寫。」她把我放在桌前,扭亮了檯燈,便專心地寫起來。
我看見她寫的第一句話,心裡頓時明白了。
那是一張,彩子爸爸寄給彩子的明信片。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3:32
妍妍在我們面前坐了下來,她小小的手抱起我,放在她胸前。儘管她和彩子比起來,年紀和身材都大了不少,可是為什麼一在她的懷裡,我就覺得好像回到彩子的懷抱裡呢?
是不是因為她身上也有那種淡淡的香皂味?
還是她們身上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如果能再有幾片餅乾就更好了。」威廉喝完一杯茶,故意遺憾地說。
妍妍對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茶可以免費供應,想吃餅乾的話,得有條件。」她低頭含笑看著我,「你要告訴我熊熊的故事。」
「沒問題!」他又咕嘟一口喝下一口茶
於是我再次聽著自己的故事,被人娓娓道來。
「看,」威廉指指我身上掛著的那些東西,「這是荷蘭的小木鞋、這是德國田野間的麥穗桿、這個紅色的蝴蝶結,是西班牙一個跳佛朗明哥舞的女郎,特地剪下自己紅舞衣上一小塊布,親自縫在熊熊耳朵前的⋯⋯」他如數家珍,好像在說著自己的故事一樣。
妍妍眼一紅,眼淚啪答啪搭就落了下來,把威廉嚇了一跳。
「妳怎麼哭了?」
「我⋯⋯我好感動⋯⋯」她哭得更用力了,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我的耳朵上,我想起與彩子離別前,她也是這樣哭著。
「我、我也要⋯⋯」妍妍一面哽咽著,一面很努力地說著。
妳也要什麼?
「我也要給熊熊一件紀念品。」
「是嗎?」威廉溫柔地笑了起來,「妳真是善良的好女孩。」
妍妍抱著我用力搖搖頭,「我沒有。我只是好喜歡熊熊,好心疼那個小女生⋯⋯好心疼⋯⋯」
「好好好,我知道妳很心疼她,但是能不能不要哭得這麼慘?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妳呢!」威廉有些不安地看著四周。
「喔。」妍妍很快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擦去眼淚。
「讓我帶熊熊回家好不好?讓我想想能給他什麼東西,讓他帶回去給他的小主人。」
「好啊,沒問題。我還在愁要給這小熊掛上什麼紀念品呢!」
威廉你騙人,你只會一天到晚寫詩和自言自語,你根本就沒有想到要送我什麼做紀念嘛!
「我本來想買個英國國旗的小徽章送熊熊,但又想以後萬一大家都效仿,在他身上掛滿國籍怎麼辦?」
⋯⋯威廉,虧你還自命為詩人,怎麼送紀念品就這麼沒想像力?難道你的浪漫只有在詩裡才會出現嗎?
於是威廉就這樣把我拱手讓給妍妍,換回滿滿一紙袋剛烤出爐的香草餅乾。
他們約好了這個星期六在大笨鐘前見面,在這之前,我就留在妍妍那兒了。





【Teddy Bear】-23 爸爸的明信片

妍妍一個人住在中國城的一棟小公寓裡。
這是她在倫敦唸書的朋友的屋子,朋友趁著復活節假期回家去了,打工讓她做,房子也順便給她住了。
晚上,妍妍把我放在床上,她趴在我面前,一面在我身上東摸摸、西翻翻,一面喃喃自語--
「送紅茶嗎?可是要放哪?」她拿起我的小包包,然後哇地叫了一聲,「這是什麼?這相片怎麼變成這樣?泡過水了嗎?」
唉,不要再提了,都是湯馬士害的。
「這是⋯⋯」她拿起那束光禿禿的麥稈,「稻草?放稻草做什麼?」
嗚嗚嗚,那不是稻草啦,之前上面還有好多飽滿的麥穗,結果都掉進海裡了。
「小熊是不是掉到河裡過啊?」
不是,是掉到海裡。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2:13
【Teddy Bear】-22 大英博物館的東方女生

到了倫敦,威廉連旅館都沒有去,就先跑去法國大使館等著簽法簽了。
大使館前頭的隊伍已經排得好長好長,威廉把他的大背包放在地上,然後整個身子靠在上頭休息一下。他看了我一眼,也把我從背包上拿下來,放在他旁邊。
「嗨!」突然有個清脆的女孩子聲音喊他。
他回過頭,疲憊的眼神一閃,然後換上和善的微笑。
「嗨。」
「這是你的玩具熊?」有個女孩在我身旁蹲下,「他好像⋯⋯很累了?」她伸出手去把我扶正。
我這才看清她的臉,是一個東方女孩,圓圓的臉蛋,短短的頭髮,大大的眼睛正好奇地看著我。
乍見到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人,我突然覺得好親切。
不知道彩子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
是不是會像眼前這個可愛的東方女生一樣呢?




「謝謝。」威廉笑了笑,瞇著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東方女生。
喔--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為什麼要帶著他?」她又問。
「他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為什麼--?」
「說來話長,如果你真的想聽的話,何不請我喝杯咖啡?」威廉臉上露出搭訕成功的得逞笑容。
「不要。」
他有些錯愕,然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又把我抱起來拍一拍。
厚,被人家拒絕了吧?
哪有人這樣隨隨便便就能搭訕成功的啊?
「來到英國不應該喝咖啡,應該喝下午茶。」那個女生突然又說了。
咦?她不是不理威廉了嗎?怎麼換她反過來搭訕?
「到大都會博物館來吧!我在那兒的餐廳打工,到時候招待你喝下午茶。」女生對他眨眨眼,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一個小小的可愛酒渦。
「待會見囉!記得要把熊熊帶來喔!」她很快地離去了。
哇,原來這年頭流行女生主動搭訕嗎?
我看威廉一臉樂在心裡口難開的模樣,心想他一定很高興帶著我旅行吧?那個女生是因為我才和他搭訕的啊!
天空慢慢飄下雨絲,威廉收起誇張的笑臉,趕緊從背包裡拿出一件水藍色外套,蓋在我身上替我遮雨。
遠遠地,我看見那個東方女生回頭好幾次,看著威廉為我蓋上水藍色的外套。
威廉真的會帶我去找那個女生吧?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我從來沒見過她,卻對那個女生有了親近感,也許是因為她和彩子一樣,都是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睛吧!

下午,灰色的天空依然不停落著斜斜雨絲,威廉用水藍色外套將我包得好好的,一點雨都沒淋到,倒是他淋了不少雨,頭髮都溼了,讓我很過意不去。
我發現威廉其實是個很體貼細心的人,他不多話,但是他卻觀察入微,總是把我照顧得很好,和那個大老粗湯馬士剛好是兩個極端。
他走進大都會博物館,裡頭豁然開朗的空間讓人眼睛一亮,好大的地方啊!抬頭望上去,上頭的屋頂是用一片片菱形的灰黑色玻璃拼成的,每一個玻璃的角度都不一樣。
威廉好奇地先四處逛逛,他走進一扇小小的門,門之後卻是別有天地,那是一個圓形的大廳,大廳的屋頂是金黃色的拱形,大廳的四周牆壁則都擺滿了書,好多好多的書,一輩子也看不完呢!
在書架的上頭,是一扇扇長拱形的窗戶,大廳裡好安靜,靜得能聽見外頭雨絲輕輕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原來這裡是圖書館。
威廉對這兒成千上百的書愛不釋手,他在裡頭逛了好久才出來。
走到圖書館旁邊的咖啡館,裡頭人很少,那個東方女生見到了他,快樂地對他揮了揮手,然後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她穿著白色的小圍裙,手裡捧著個銀盤,上頭放著熱呼呼的紅茶。
「你來啦?」
威廉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伸手接過銀盤,但不知道為什麼左腳突然拐到右腳,整個人差點往前跌倒!
那女生呵呵笑了起來,威廉的臉更是一陣通紅。
這反應太奇怪了吧?
威廉你一定是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喔!可是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耶?
「你好,我叫威廉,我是從紐西蘭來的。
「我叫莫妍,不過大家都叫我妍妍。」
「妍妍⋯⋯」威廉吃力地念著這個名字。
「妳是中國人?」
「啊,不是,我是台灣人。」
「喔。」威廉的表情像是在說根本分不清中國和台灣有什麼差別?
「快請坐吧!這是我親自泡的阿薩姆紅茶喔!熊熊也來喝吧!」她真的煞有其事地給我也倒了一杯茶。
蒸騰的熱氣在我眼前暈開,紅茶濃郁的香味鋪滿整個鼻尖,嗚⋯⋯好想喝喔⋯⋯
我忌妒地看著威廉滿臉陶醉地喝著紅茶,不公平,為什麼我就只能聞香氣?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1:34
【Teddy Bear】-21 To be or not to be

這天一大早,天才微微亮,一個長頭髮的男生就把我帶走了。
他叫做威廉,露西說他是從紐西蘭來的,下一站要去英國,拿了新的法簽後再到巴黎去旅行。
我們走得很安靜,露西只是輕輕抱抱我,又確定我脖子上的木鞋很穩固,不會掉落後,才揮揮手送我們搭上小船離去。
天氣涼涼的,河道上起了一陣一陣的涼霧,河道旁的綠色小屋若隱若現,彷彿仙境一樣。




威廉長得很斯文,長長的頭髮紮在腦後,他不時會拿出一支筆來寫寫東西,看起來蠻有詩人氣息的。
一路上他話不多,但是待在他身邊,總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因為我知道他一直就在身邊。
「露西告訴過我你的故事了。」他收起筆,看著自己手上的小本子,「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寫詩題材喔!你看,我剛剛就寫了一首詩,你要不要聽?」
詩?威廉真的是詩人喔?他為我寫了一首詩?
想聽,當然想聽啊!
「嗯哼⋯⋯」他煞有其事地清清喉嚨。
我當然洗耳恭聽。
但是⋯⋯怎麼足足過了五分鐘,威廉還是沒發出任何聲音?
只見他皺著眉,突然一把將本子上的書頁給撕下來。
「真是爛詩!這種東西我怎麼好意思念出來?」
聽說詩人都是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的,看來威廉也是屬於這種人吧?只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到底寫些什麼呢?
說起來,這一路上大家都送了我不少東西,但是卻沒有人將我的故事寫下來。
會不會有人把我的故事寫下來呢?
會不會有人將那些曾經在我身邊的人們一一記錄下來?
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生離死別,還有他們教會我的事。
我看看威廉,只見他又皺起眉,寫寫就撕掉,撕掉又重寫。
看來把希望寄放在他身上是不可能的了。
唉,如果我能自己拿筆的話,我一定會把我自己的故事都記錄下來,因為那每一段故事、每一個曾經帶著我的人,都是我最珍貴的回憶。
而這一切,都是從彩子開始的。
轻描淡写 引用 删除 思凡   /   2006-08-08 09:51:04
於是每天晚上,貝兒的媽媽總會走到櫃台這兒,把我帶回她的房裡,貝兒真的找出了雕刻刀,也找了一塊很漂亮的木頭給她,她就在燈光下,拿起木塊對我的熊掌左比右比,瞇細了眼在木塊上畫著線,然後再緩慢地一刀一刀刻下去。
她雕木鞋的時候很專注,有時候舌頭還會不由自主地伸出來舔舔嘴唇,那模樣看起來好可愛。
看著漸漸成形的木鞋,再看看我的腳,心裡有一種期待又溫暖的感覺,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我做鞋子呢!
我已經有了懷特爺爺送我的領巾,也有了阿曼達送我的蝴蝶結,還有亞歷媽媽送我的小包包,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多,身子也越來越重,我卻覺得這樣的負擔一點都不辛苦。
「熊熊啊,告訴你喔,我以前常常雕木鞋給我爸爸穿;結婚以後,就雕給我丈夫穿。後來慢慢都沒有人要穿木鞋了,也沒有人要一刀一刀刻木鞋了,大家都穿機器做出來的鞋,那些鞋子醜死了,連當裝飾品都不夠格⋯⋯」
每天晚上,貝兒的媽媽都會這樣和我說,有時候講的話都大同小異,有時候又會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故事。
露西後來也常常會過來看著我們,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微笑,然後拿出素描簿,在上頭塗塗抹抹的。
貝兒有時候收拾完旅館,如果還有力氣的話也會過來看看,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的媽媽為我雕木鞋,看著露西一筆一筆在素描簿上畫著。

「畫些什麼好呢?」貝兒的媽媽拿著畫筆,戴著老花眼鏡,看著已經雕好的木鞋苦思著。
我的木鞋作好了呢!它真的是為我而做的!小小的一雙木鞋一個手掌就可以捧起,看起來和嬰兒鞋差不了多少,沒想到貝兒的媽媽手藝這麼好?真厲害!
「媽,畫個風車怎麼樣?」貝兒開口了。
「外婆,畫鬱金香也不錯啊!」露西也提供意見。
「風車和鬱金香啊⋯⋯」貝兒的媽媽用畫筆搔搔頭,「也好,也好,那就一隻畫風車,一隻畫鬱金香好了。」她拿起畫筆,在燈光下瞇著眼睛,開始在小木鞋上描著圖案。
她好認真好認真,舌頭不自覺地又伸了出來舔舔嘴唇。
我看見貝兒和露西相對一笑。
沒過多久,木鞋就畫好了,貝兒的媽媽把木鞋套在我腳上,然後滿意地看了又看。
「熊熊,誰在少年時穿木鞋,他一定就會長壽的。所以你一定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她欣慰地拍拍我,摘下老花眼鏡。
「媽?你累了嗎?」貝兒上前來扶著她回房間去了。
燈光下,我看著自己腳上的小木鞋,心裡好高興。
這是我的新鞋子,專門為我而製造的呢!
我會不會是全世界第一隻擁有自己專屬木鞋的玩具熊?
露西走了過來,看著我的鞋子失笑,「真是的,沒想到外婆的手藝這麼巧,不過⋯⋯這鞋子給你穿在腳上,走沒兩步就掉了吧?怎麼辦才好?」她想了想,然後也坐了下來,拿起雕刻刀在木鞋上動刀。
原來露西也會雕刻木鞋嗎?
只見她專心地弄了一會兒後,又從抽屜翻出一條繩子,她把繩子剪成三段,再編成一條,然後將兩隻木鞋串在繩子上,變成了一條很大的項鍊。
「好啦!這樣應該不會掉啦!」她把木鞋掛在我的脖子上。
這⋯⋯我是很感謝她這麼細心啦,但是有人把鞋子掛在脖子上的嗎?我真的不能穿著木鞋嗎?嗚⋯⋯人家想穿穿看嘛!
露西伸出一隻手指敲了敲我脖子上的木鞋,「熊熊,我今天遇見一個要去英國的人喔,他說他願意帶你去,所以你過兩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啊,是嗎?
這樣走走停停的,我突然很想就這樣留在一個地方,不要再旅行了。
「熊熊,你累不累啊?走了這麼遠,以後還有更遠的路,難道你不會想家嗎?」
想啊,我真的想,可是想又有什麼用呢?
很多事情不是光想就能完成的。
況且,我還沒有完成彩子的願望呢!
「其實我在想,就算你現在回日本,那個小女生也一定會很高興的!你看,你身上已經多了好多紀念品呢!」
是啊,木鞋好重,我脖子開始酸了。
「熊熊,你真神奇。你知道嗎?我外婆這樣已經很久了,她常常記不清她自己是誰,我們又是誰,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有時候她甚至還會對阿姨道謝,說阿姨是個善良的人,願意照顧她這個沒人要的老太婆,害阿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可是記性這麼差的外婆,卻每天都記得你的事情呢!還有那些關於木鞋的製造技巧、她以前做過木鞋給哪些人,這些事情她居然也記得,我還以為她早忘記了。」
她又摸摸我的木鞋,看著上頭的小風車,「看來,有些東西即使想忘也是忘不掉的,對不對?就像是雕木鞋,那已經變成一種身體上的本能了。只要一開始雕刻,很多封鎖或被遺忘的記憶便又湧了回來⋯⋯只是,當你離開後,外婆是不是還會記得這些事情呢?」露西用一隻手撐起下巴,看著我問。
我想,她會忘記吧?
就像露西說的,她的外婆動手雕木鞋的時候,才會記起那些和木鞋相關的所有事情,那麼只有當她見到我的時候,才會憶起我身上的故事吧?
所以一旦我不見了,她大概也就會忘了我的存在。
「熊熊,被忘記會不會難過?」她故意壞心眼地戳戳我的肚子。
說實話,會有一點點啦⋯⋯畢竟我真的很喜歡外婆做的木鞋啊。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你記得外婆就好啦!」
嗯?是嗎?這樣就好了嗎?
「很多時候,我們都只會去要求別人、希望他們能記得我們,可是其實只要我們記得他們,那也就夠了。」
是這樣嗎?
那麼,即使彩子有一天忘了我也沒關係嗎?
只要我記得她就好了,是不是?
「熊熊,這就是愛啊!你懂嗎?」
愛?
「你會愛得捨不得去要求別人,捨不得要那個人永遠記住你,因為你知道有一天你將不能再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如果他忘不了你,那他一定會很痛苦。」
是嗎⋯⋯原來忘不掉的才是最痛苦的。
可是有些東西卻不是能說忘就忘的吧?
到底什麼能遺忘?什麼又不能遺忘、或是無法遺忘的?
露西打了一個哈欠。
「我該去睡了。熊熊,明天我帶你和奶奶去划船到處走走好不好?說不定奶奶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又會記起什麼有趣的故事了呢⋯⋯啊⋯⋯好累啊⋯⋯熊熊晚安。」她又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然後轉身走了。
啊?露西妳不要走,我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妳⋯⋯
還有,這木鞋真的很重,我真的要這樣一直戴著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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