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拉升职记 6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4-08 01:48:00 / 天气: 舒适 / 心情: 平静 / 精华(3) / 置顶(3)

拉拉任经理半年多的时候,“聚焦中国”计划经过不断修改和完善,在CEO乔治访华一年后,正式铺开实施。

  对于这个充满机会与挑战的项目,总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聚焦中国”,搞不好会“烧焦中国”。

  李斯特悄悄和拉拉说:“每一次扩张,意味着机会,也埋伏着风险。假如扩张后,人均生产率没能快速达到预期水平,就会马上导致公司利润下降,而裁员是紧随其后的。”

  王伟也告诉拉拉:“与公司对利润增长的期望相比,公司的投入是不成比例的。目前看,主要的投入部分是用于人力成本,而市场资源部分的增加则非常有限。没有钱,光靠加人,是产出不了足够业绩的。今年如果能做到16.6个亿的销售额,那么明年做到20个亿还有可能,如果今年都做不出来,明年更够呛。”

  拉拉担心地问王伟:“如果完成不了销售任务,何好德会受到怎么样的冲击?”

  王伟说:“离开DB是比较容易预见到的一种可能。”

  拉拉忙问他的意思是不是何好德会被炒。

  王伟笑了笑说:“我在DB干了8年,经历过四任总裁,有两个是被公司炒掉的。何好德算是在任最久的,已经快三年了,其他的都没他干得久。高层不够稳定,是DB近年来发展不尽如人意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聚焦中国’失败,何好德只有走路;如果成功,那么他能获得提升,比如成为DB亚太的头——机会与风险总是并存的,这很公平。”

  拉拉听完,觉得王伟对“聚焦中国”的看法其实和李斯特差不多,虽然还不至于到悲观的程度,却也毫无乐观可言。

  拉拉不由得天真地问王伟:“既然风险不小,那何好德干吗还要花那么大心思把CEO乔治请来中国看市场,千辛万苦地去自找这个‘聚焦中国’呀?”

  王伟耐心地解释说:“拉拉,这事儿也由不得何好德不做。行业非常看好中国市场,各大公司都在加大对中国的投资力度。DB不上,竞争对手可就上了。”

  拉拉恍然大悟道:“那我们在中国的排名就会掉下来了。”

  王伟点点头说:“就是,公司考核何好德的指标多了去了,除了利润和营业额,还有市场占有率和在华的行业排名——他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谁都可以混,他可没法混,再有就是我们这帮管销售的总监没法混。每个月,指标、费用都盯着呢。”

  拉拉听了不由得感慨道:“嗯,要不怎么说资本总是最大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呢。”

  王伟笑道:“做了销售的,就都明白这个道理。今年完成指标了是吧,明年再在这个基础上增长个百分之二三十,永无止境。何好德这些做总裁的,哪一个不是做销售出身?都明白。”

  拉拉忍不住叹道:“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王伟被她逗乐了:“是这么回事儿,女侠。”

  拉拉多愁善感道:“那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呀?”

  王伟笑道:“什么时候都没有尽头。受不了的就走呀,大把新鲜血液等着补充进来呢。别的国家不好说,咱们中国有的是人才,从来不缺乏明眸皓齿的新人。”

  拉拉一想也是,公司在华员工的平均年龄才30出头。

  DB共有三个销售业务部,其中Tony林负责的商业客户部,业务额占了DB中国业务总量的55%,公众客户部占15%,王伟负责的大客户部占30%。Tony林能否完成任务,成了DB中国能否完成任务的关键。

  Tony林35岁上下,和王伟一样,也是美男子,又都是北京人。但他和王伟又很不一样:王伟平时话不多,给人的感觉是骨子里透着北京式的高傲,属于比较酷的那一类;Tony林则长于人际关系,看到谁都随和地打招呼,属于颇得人缘的类型。

  除了人际风格的迥然不同,二人的职业特点也很不一样。王伟是正牌销售出身,做销售是一把好手,在DB服务了8年,一步一步升上来的;Tony林则是3年前加入DB,属空降兵,而且他在销售上,算半道出家,做生意的能力是不好和王伟比的。

  Tony林刚加入DB时,商业客户部分为A和B两个部分,他负责相对较小的B部,业务额也就占公司总业务额的20%左右。

  Tony林的销售水平虽然在几个总监中不算前茅,却有两个好处,一是执行力一级水平,对总裁何好德的指令跟得很紧;二是和市场部的配合非常到位,销售结果不错。

  这就是Tony林的聪明之处,他自知做生意还得学着点,DB市场部 的水平在行业中算数一数二的,他自己没有特别高明的市场见解,乐得听市场部的。市场部的销售策略,在三个销售业务部中,数Tony林的商业客户部贯彻得最彻底,所以他和市场部总监约翰常的关系还不错,不像王伟和约翰常那么僵。

  身为空降兵,Tony林在DB不如别的总监根基深,没有资格和老板叫板,他就彻底紧跟老板,索性和老板来个共同成长。

  A部当时的销售总监彼得章不服刚来DB中国的总裁何好德,两人做生意的观点不同。彼得章嫌何好德管得太细,又认为他并不了解中国市场。彼得章仗着自己在DB服务了近10年,手上又抓着不小的业务额,认为何好德不敢拿他怎么样,因此明里暗里对着干。

  彼得章也是个聪明过人的角色,他这么干自然有他的道理——把总裁逼走,他以前不是没干过,有成功经验。

  都知道老板做得越大,有一项能力的要求就越高,这项能力就是妥协的能力——做老板的,得在不同的利益中权衡厉害,知道在什么地方做出妥协。

  老板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要是业绩不好,就得滚蛋;要想业绩好,对于达成关键业绩的下属,就得掂量着办,不然的话谁滚蛋还不好说呢。

  深谙此道的彼得章打定主意要挑战何好德的妥协能力,不然以后他彼得章在DB中国,将很难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生意。

  在和彼得章的不和中,何好德一直很低调,谁知他不声不响,找个机会突然就把彼得章给炒了。公司对员工和外部宣称:彼得章有更好的个人发展,因此离开DB,感谢他对DB的长期贡献,we wish him a bright future(愿他有一个光明的前景)云云。

  何好德事先说服DB亚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合并商业客户A部和B部,前脚刚打发走彼得章,后脚就宣布启用执行力一流的Tony林为商业客户部总监。

  Tony林春风得意,却并没有昏了头脑。他总结了一下,自己能上,全仗着:一,彼得章跟总裁对着干;二,自己出色的执行力;三,平时人缘好,关键时刻,虽然不指望谁替他讲好话,至少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Tony林和拉拉级别相差了好几级,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执行力好,这两人的执行力都是一流的。老板一发话,他们马上就能办到,不打折扣,不用催促,保质保量按时交货,谁做他们的老板不爽呀。正是这个原因,使他们得到了何好德的赏识和栽培。

  Tony林清楚,手下的大区经理们几乎清一色的销售经验比自己丰富,很多人对自己并不服气。

  他想,还是得扬长避短,自己做生意的水平虽然不如其他销售总监,能把手下的大区经理们用好,一样出业绩——本来嘛,到了那么高的位置,专业技术的水平高自然最好,实在技术不行,也不用自己动手去做,会管人用人就行。

  Tony林首先把手下的大区经理分成三部分,核心部分是北京派,然后是平和派,最后是外围派。

  说起老乡观念,北京人几乎是中国人中对此最淡漠的,偏偏Tony林就玩起了这一套。

  其实,他的北京籍大区经理们不见得就真买他的北京概念,但老板决定团结你,你难道不和老板团结吗?情愿不情愿的,大家都团结到大旗下面去了。客观上,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人文特点,喝同样的水长大的人,沟通起来也确实能更顺畅一些。

  Tony林很刻意地培养北区的一线经理,从中发现有潜力的人。一旦大区经理出现空缺,他不外招,马上强势从北区内部提拔。新人上来后,他先打发去西区这样相对不重要的区域,让新人从那里开始锻炼。

  比较搞笑的是,他对常驻上海的东区大区经理的用人标准,居然和拉拉用上海主管的标准一模一样。他要这个人性情随和,最好不想再升了,能独立把活干出来,又不要太强。

  本来Tony林的东区大区经理并不是这么个人,但他毕竟是个老资格的大区经理,思想水平不错,Tony林一上台,他就猜透了上司的心思。这东区大区经理就假装自我定位在守住目前职位的样子,有时候还偷偷懒,把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推给下面资深的一线经理去处理。难为他装得像,Tony林心里就将他归入平和派,年终绩效考核面谈时,还要求他要再多用点心。

  剩下总有些不是北京人又很有主意的大区经理,自然就算外围派了。对这类人,Tony林就控制着用。何好德很关心大区经理的层面,因为总监的后备人选很可能就从这些人中产生。Tony林有时和何好德说说外围派的长处,顺便也说说他们的短处。这一招有一定的效果,何好德有一次就和拉拉说起,商业客户南大区经理是个“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的。

  他大笑着说:“当然,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说他好,真那样反而不正常了。”

  笑毕,他忽然问拉拉对那人的感觉怎么样。

  拉拉吓了一跳,没想到总裁会这么问自己。她一听何好德的调子,就知道是Tony林给南区的那位扎针了。顺着说吧,觉得 对不起南区那位;反着说吧,那不是和Tony林作对吗?Tony林对自己不错,每次给他的部门做点事情,总要在大老板面前赞扬自己。再说了,和当红的总监作对,早晚传到他耳朵里,不是啥好事情。说不了解,说不过去,自己就常在广州,怎么可能不了解也是常在广州的南大区经理呢?

  拉拉就耍了个滑头,说:“呃……他和我差不多是同期加入DB的,快五年了。我觉得他是那种个性比较鲜明,优点和缺点都突出的人,就像您说的,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看到他的大区业绩排名是全国第三——这一年多来,我个人感觉他进步比较大,比如在跨部门合作方面。”

  何好德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类人,拉拉这么一说,他马上明白她的真实看法,就点点头把话题岔开了。

  何好德的助理吕贝卡通知李斯特说,何好德要到各大区看市场,安排了沿途大区经理们各用一个小时汇报生意,请HR派个经理跟着去听。

  吕贝卡对李斯特解释说:“Howard(何好德)的意思,这样HR能更好的understand business(了解核心业务),以便更好地support business(支持核心业务)”

  李斯特一看那架势,分明是要让拉拉去听。他有点惊讶何好德下这工夫培养拉拉这么个经理级别的,也没见他对直接下属的总监有这份心思。

  李斯特有点酸溜溜的,也有点惭愧。他心里明白,自己几乎没费心去教拉拉,倒叫拉拉不断去感受老板的好处,这是在拉拢人心还是在培养人才,真不好说了。他不知道该怪自己,还是该怪何好德。

  晚上回去李斯特和太太说:“何好德这个总裁做得有问题,有话自己不来说,叫助理来转告我。培养经理是总监的责任,他一个总裁花心思管这样的事情,还能有足够的精力管好公司的生意吗?管得太具体了!做总裁的,应该要宏观点嘛。”

  亏得拉拉识趣,跟着何好德跑了一星期,回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向李斯特报告经过,啥都说了,就是没提在飞机上教何好德学中文。

  拉拉这次跟着总裁出巡,收获很大。一是照常理,她的级别永远听不到大区经理的生意思路,她感觉自己思考和关注问题的层面提高了很多;二是和何好德又近了一层。何好德这次行程完全没有坐头等舱,一直和拉拉一起坐经济舱,只要有空,就和拉拉谈工作,有时让拉拉教他中文。

  何好德前几个月开始执著地学中文了,人家听着累,他不管,坚持说中文。有时候,下属们看到他用中文半天表达不出意思,想将就他改用英文,他还不干。结果有时候就出现比较搞笑的场面:交谈中,本地雇员在讲英文,他在讲结结巴巴的中文。

  开始他只能在一对一的面谈中用中文,开会时还是得说英文,后来渐渐地在一些规模较小的会议上也说中文了,你们笑你们的,他说他的。

  何好德如此执著地坚持学中文,给员工们传递着一个信息:他打算在中国好好发展,“聚焦中国”他会好好做下去。

  拉拉在上海时,几乎总看到何好德加班,Tony林则是总监中加得最厉害的。

  王伟对拉拉说:“嗯,Tony这是还想升呐,‘聚焦中国’真做好了,他没准能上VP。”

  拉拉好奇地说:“你不想升VP吗?”

  王伟说:“我也想。不过,他先升,我没意见。”

  拉拉问他为什么。

  王伟客观地解释说:“从技术角度讲,我做销售比Tony在行,Tony这方面比较弱,他手下随便挑哪个大区经理出来,销售能力都可能比他强—— 可这些人中,挑哪个出来,都管不了这班大区经理,还真就只有他能管住这班人。职位越高,对综合能力的要求就越高,说到沟通、协调、管人,是Tony的强项呀。”

  拉拉关心地说:“你今年能完成指标吗?”

  王伟说:“压力够大的,不过应该行。主要看Tony了,他那里是大头。公众客户部估计有点悬。”

  Tony林不负众望,他的商业客户部不但完成了指标,还稍微超了一点,把公众客户部落下的部分给补上了。王伟的大客户部也完成了指标,DB中国刚好完成16.6个亿的销售额,达成了23%的预定增长目标,利润和市场占有率的数字都很漂亮。

  何好德高兴地在年会上用中文做了报告,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会上讲中文,虽然结结巴巴,但员工都非常受鼓舞。他强调说:“我和你们在一起!”

  Tony林更是红光满面,他在团队晚会上挥着拳头说:“各位,明年将会是更加充满机遇和挑战的一年!我们就是要强调执行力!对于执行力有问题的分子,我们将坚决铲除出去!这样,我们才能把竞争对手打倒在地,并碾碎他们 !”

  虽然公司在大力地强调执行力,但他用的“铲除”二字,还是让部分员工听了觉得有点刺耳。好在大家都喝多了,不太敏感。

  年会后,公司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调薪,各部门的头都按HR给出的调薪规则评出了员工们的加薪幅度。

  王宏看过商业客户部交来的加薪计划,和李斯特说:“Tony把年度的加薪预算全部用掉了,这样的话,如果年中出现单个的计划外升职加薪,商业客户部的人力成本就会超预算。”

  李斯特皱起眉头道:“咱们不是在规则里提醒过各部门总监,要留一点预算做备用吗?”

  拉拉在一边想起什么,也说:“听Tony下面的南大区经理说,他们这次加薪的幅度很小,很多业绩达标的人只能加3%至4%,因为Tony只给了他这么多预算。按我们这次的加薪规则,这些人应该在6%至8%的幅度内给予加薪。”

  王宏马上说:“这正是我要说的,Tony这次加薪,除了把预算全部用尽不留备用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不按照我们定下的加薪幅度来加薪,他给部分‘达标’的员工的加薪幅度太低,跌出了HR规定的下限,而又给部分绩效考核得分为‘卓越’的员工太高的加薪幅度,高于HR规定的上限。”李斯特沉吟道:“Tony很清楚游戏规则,他这是有意这样做,目的就是保留他的核心员工。这样吧,王宏你把这两个问题写个简单的总结,用邮件发给我,我和何好德一起跟Tony谈一次。”

  王宏答应着出去了。

  拉拉问李斯特:“Tony为啥这么做?”

  李斯特批评说:“生意做得好,翘尾巴,什么都要和别人不一样。还是太年轻,少年得志,把握不住分寸了。”

  拉拉疑惑地说:“Tony原来可不这样,员工都说三个销售总监,就数他会做人。”

  李斯特说:“这次公司做到16.6个亿的销售业绩,他是功不可没的,今非昔比了。现在越来越会向何好德提要求,弄得何好德也头痛。最近两三个月每次review(回顾总结)预算和费用,Tony都跟柯必得争得很厉害,动不动拿生意要挟柯必得,‘老葛’也被他搞得很郁闷。”

  拉拉听李斯特口中说出财务VP柯必得的绰号“老葛”二字,不由笑出声来道:“您也管柯必得叫‘老葛’?”

  李斯特也笑道:“有人告诉我的呀。谁知道你们背后给我起啥绰号。”

  拉拉连连摆手道:“我发誓,没有给您起绰号!”

  李斯特感慨说:“哎,还好王伟他们两位销售总监没有像Tony这样,不然何好德可够头大的了,老板不好当呀。”

  拉拉听李斯特提起王伟,有些心虚。她一直疑心,那天晚上李斯特是否看见她在王伟车上。但李斯特在她面前谈到王伟时都很自然,该说坏话说坏话,该说好话说好话,不像试探她的样子。

  何好德不肯出面和Tony林谈,让李斯特去搞定。李斯特只得独自上阵。

  谈了半天,Tony林就是不让步。他说:“李斯特,我的人员今年都调整到位了,保证年内不再提升谁了,这样也不需要预留这块预算,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李斯特说:“万一中间走人,我们再招的人比原来的人工资高出一截呢?”

  Tony林坚持说:“我的二线经理不大会有人员变动。退一步说,中间真有人走,我再招的时候不用贵的人不就得了吗?再说了,我的部门向来重视后备人才培养,这您最清楚,凡是重要点的级别我都有后备梯队,出现空缺,我可以内部提升呀——别说人力成本攀升,真有人走,这成本八成还能下降点呢。”

  李斯特只得换了个话题说:“按照员工的绩效考评得分,公司对每个档次的得分都规定了加薪幅度的范围。你南区和中区的团队,不少员工这次钱加得太少了,北区和西区又有些员工加得太多,特别是北区。”

  Tony林随口道:“虽然有的大区,我这次给的预算少了点,可我能在内部摆平就行了嘛。李斯特,保证不给您添乱。我这也是看着明年主要的产出会在哪里来分配加薪预算的,要人多干活,还不得多给人加点钱呀,我总要保证重点区域嘛。这和公司付薪原则中的pay for performance(按业绩表现付酬)是一致的呀。”

  李斯特横说竖说都没用,最后只得胡乱依了Tony林,把难题交到何好德那里。何好德、柯必得、李斯特三个心里都不痛快,尤其是何好德,又不好发作。

  拉拉看在眼里,私下和王伟说:“Tony怎么有点当年的销售总监彼得章的味道?他可别忘了彼得章是怎么被何好德突然炒掉的呀!”

  王伟笑道:“不至于吧,沟通可是他的强项。做销售嘛,总得进攻性强点,不然怎么做好生意?不给手下人好处,谁给你卖命!这点我特理解他。”

  再说李斯特看何好德最后居然对Tony林的加薪方案妥协了,自己赌气索性也给拉拉和王宏猛加了一通薪水,理由是今年本部门经理岗位有两个空缺,在岗的两位经理特别辛苦,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特别是拉拉,李斯特看了王宏交给他的年度薪资分析报告,拉拉的年薪离当年欧美企业在华经理的平均年薪23 万,还差了一大截,他索性给拉拉猛加了一笔,把本部门的特别调整预算用得干干净净。由于加薪幅度太大,按公司规矩,这么特别的调整要报给何好德和柯必得批,两人都没说什么,照批了。

  拉拉经过这一加,年薪就到了23万,她高兴坏了,和李斯特热烈拥抱了一通,李斯特也亲切得体地和拉拉互贴脸颊。

  这年,拉拉正好满30岁。

拉拉走出首都机场到站出口,有人拍了一下她肩膀,她回头一看,是王伟,手上搭着件大衣站在她身后。

  拉拉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王伟接过她的手拉行李箱说:&ldq uo;我是北京人呀,我出现在这儿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拉拉跟在后面笑道:“哎,我来吧,小心叫你手下瞧见,我让他们的老板帮我拉包,该怪我不懂事儿了。”

  王伟边走边说:“那没办法,谁让他们摊上这么个老板,上赶着要给你拉包呀。”

  拉拉追问说:“别告诉我你是来接我的。”

  王伟说:“行,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瞎逛碰巧撞上你了。”

  拉拉拉住他说:“哎,你到底为啥在这儿?”

  王伟笑道:“你不是说过,机场最容易碰上同事吗,还拉拉扯扯的。”

  拉拉只得放手道:“行,你自己在这儿玩儿吧。我要回公司了。”

  王伟说:“哟,还真生气了?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你不让人说真话,我按你的意思说假话还不行呀?”

  拉拉这才笑眯眯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跟个特务似的。”

  王伟说:“你瞧你,戴着个大墨镜,你才像个女特务呢。”

  拉拉自夸道:“有我这么漂亮的女特务吗?”

  王伟端详了一下她的墨镜称赞道:“哎,你别说,这墨镜特适合你,酷。”

  拉拉洋洋得意地说:“我本来就酷,关墨镜啥事儿!”

  两人上了一辆“红旗”,拉拉松开盘住头发的发卡,染成栗色的长发瀑布般垂到她的背上。

  王伟衷心地夸奖道:“这头发颜色不错,适合你。你最近越来越神气了。”

  拉拉刚想开口,王伟马上竖起手来道:“我说错了,不是最近,而是向来。”

  拉拉笑眯眯地说:“行呀,夸我好,我就爱听。你到底干啥来北京呀?你知道我很好奇的。”

  王伟说:“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吧,我休假一周。”

  拉拉说:“我可是出差一周。”

  王伟得意地说:“知道,要不我怎么拣这时候来北京休假呀。”

  拉拉警惕地用手冲王伟比了个手枪的动作:“哎,你休假别扯上我啊。”

  王伟说:“刚才你还说夸你好你就爱听,我这不是在拐着弯儿的夸你嘛?”

  拉拉不说话了,转头看着窗外。这是个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清冽的空气中,北京的天又高又蓝。车上了机场高速,杨林大道的两旁,杨树们树干笔挺,树枝也不似南方的树枝那样婆娑,一律直挺地向上,树干在冬日的阳光下反着光。

  王伟问道:“你先到酒店check in(登记入住)吧?”

  拉拉解释说:“研发部有一个同事在北京搞项目,他们部门给她在广渠门外一个国际公寓租了个单元,听说不错,楼上楼下的。她这周正好到外地开会去了,公寓那儿空着,她让我去住。”

  王伟说:“你老住酒店,换换口味也不错。”

  拉拉说:“就是,还能每天给李斯特省下700元住酒店的费用。”

  这一周,王伟等拉拉下了班就带着她到处吃到处逛。拉拉以前没趁冬天在北京待过那么长时间,天冷闹得她老憋不住尿,一上街就嚷着要上厕所,搞得王伟到处给她找厕所。往往她都上了三回厕所了,王伟一次也不去。拉拉纳闷地说:“你喝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一连吃了两天涮羊肉,拉拉听人说东单大街那儿有家粤菜大排档叫“日昌”,地方简陋,菜式却很地道。拉拉很感兴趣,王伟就陪她去找。到了一看,地方果然简陋,遮寒的塑料帘子垂在门前,水泥地面,粗糙的桌椅,客人很多,有点闹。拉拉兴致勃勃地拉着王伟,沿简陋的楼梯上了二楼,尽量找了个少人抽烟的小间坐下。

  拉拉听人说,这儿有用大茶缸装的奶茶卖,味道特香醇,就给王伟点了一份。她很想看看王伟喝了这么一大茶缸奶茶后,到底会不会跑厕所。

  王伟不知是计,问拉拉为什么不喝。

  拉拉胡编道:“这个特别适合男客喝。”

  王伟听了感到奇怪,闻了闻,还是没有喝。

  拉拉继续怂恿着说:“你试一次就知道好了。”

  王伟说:“行,吃粤菜,听你的。”

  等店家把奶茶端上来,王伟一看就笑了:“这是茶缸吗?怎么看着像个盆呀?这让我怎么喝得下?”

  拉拉要挟道:“我给点的,你不喝?”

  王伟做舍生饲虎状道:“喝,我 不吃别的,也要把这缸子奶茶都喝了。”

  一面喝了一大口。

  拉拉探头探脑地看着茶缸子问他香不香。

  王伟怂恿道:“你尝一口试试?挺不错的。”

  他把热腾腾的茶缸端到拉拉嘴边,一股奶茶的醇香扑鼻而来,拉拉忍不住就着王伟手里尝了一口。

  王伟问她:“好喝吧?”

  拉拉连连点头,赞道:“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个味道的奶茶,是掺了啥酒吧?”

  王伟说:“咱俩分喝这一缸好了。你喝这一头,我喝那一头,不用让他们再拿杯子了。”

  拉拉像小孩一样不断就着王伟手里的茶缸子喝着,结果王伟喝了三分之二强,拉拉喝了三分之一弱。

  拉拉酒足饭饱,脸色红润,兴致勃勃地给王伟讲起笑话来:“从前有一个南方旅游团去内蒙古玩儿,吃饭时,大家坐成一圈,每人面前放着个大碗,里面装满烈酒。进来一个牧民,用蒙语豪气冲天地嚷了一段话,把面前的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腰刀,猛地把面前的大碗一劈两半,又高叫了几句。这时候,导游就开始翻译了,他说,牧民兄弟说了,按当地习俗,大家都要把面前这碗酒给一口干了,否则就是看不起他,就要像那只碗一样被劈成两半!导游说到这儿,大家慌忙全都把酒一口气干了,喝得一个比一个快,都怕被那刀劈成两半。其实导游还没说完呢,原来他后面还有话——不过,牧民兄弟又说啦,他知道大家都是南方来的,不善饮,只要喝一口表示个意思就可以啦——等他说完一看,已经倒了一大片啦!”

  拉拉本来是负责说笑话的,也不管王伟觉得好笑不好笑,自己先笑成一团。王伟光看她那个傻样,就乐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笑笑话里的内容。

  简陋而热闹的气氛中,百姓过日子的踏实劲悄悄温暖着他们的关系。

  王伟提议说:“附近有家‘大华’电影院,咱们去看电影吧?”

  拉拉拍手赞成道:“好呀!好多年没看过电影啦!”

  两人一出来,碰上卖糖葫芦的,王伟见拉拉盯着看,就给买了一串。拉拉飞快地吃了糖葫芦,要求道:“我要上厕所。”

  王伟赞叹道:“你身体真好,不光胃口好,代谢也旺盛。”

  拉拉坚持说:“我要上厕所。”

  王伟哄道:“‘大华’就在前面,咱们坚持两步。”

  两人看了电影打车回到广渠门外的公寓,一下车,刚进公寓的院门,一阵北风迎面扑来,吹得人喘不过气,拉拉感觉身上厚厚的外套像单衣一样轻薄。王伟脱下大衣把拉拉紧紧地裹起来,拉着她找个角落,背对着风弯下身子。等风过去了,两人才直起身子跑进楼里。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暖洋洋的。拉拉甩下外套换上拖鞋,嘴里嚷嚷着:“房间里真舒服呀!”

  又问王伟:“饿不饿?”

  王伟说:“有一点。”

  拉拉一面说:“你等着。”一面就到厨房烧上水,下了两扎康师傅的面条。拉拉在热气腾腾的灶前忙着,王伟站在一边看。待他想走上前来,拉拉就拿手指着他说:“保持三尺距离,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知道不?”

  她利索地把面捞起来,装进两个盘子,又拌上肉酱调料,让王伟端出去。

  拉拉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一面招呼说:“吃吧,就这条件。”

  王伟真心地说:“冬天晚上有热面条吃,比什么都好。”

  两人一边看着HBO,一边舒舒服服地把面条吃了。

  吃完,拉拉一推盘子说:“咱们把用过的餐具扔到水槽里就行了,明天服务员会来打扫房间的。”

  王伟说:“公寓就比酒店方便,要吃点什么,有厨房用。”

  拉拉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说:“是呀,吃完可以不用收拾——我最恨吃饱后收拾碗筷了,破坏满足感嘛。这样多舒服呀,天寒地冻的深夜,在房间里暖洋洋地看HBO。”

  王伟点点头,嘴里说:“谁说不是呢。”却明显话中有话。

  拉拉看他一眼说:“你想说啥?”

  王伟索性摊牌说:“哎,拉拉,房间里多暖和呀,又刚吃得饱饱的,你不会真这么狠心把我赶出去吧?你可是看到了刚才外边风有多大。”

  拉拉抱着靠枕大笑起来:“那把我赶出去?”

  王伟说:“谁也不出去呀,共赢嘛。 ”

  拉拉“嗵”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嚷嚷道:“不许说下流话!”

  王伟批评说:“共赢是下流话吗?”

  拉拉正色道:“好吧,考虑到外面天寒地冻,换了是我,也不愿意出这暖洋洋的房间。你就睡楼下,不许上楼。”

  王伟保证说:“我不上楼。我要上楼就是禽兽。”

  拉拉打定主意,就说:“那你快到大堂的商店里去买换洗衣服,他们11点关门,还有15分钟。”

  王伟在大堂商店里买了“三枪”的内衣和袜子。他还意外地发现,商店里挂着几套NIKE的休闲运动装。他看中了一条深蓝色的女式长裤,设计师选用了下垂感很强的棉布料子,线条裁剪得很美,臀部收身,下摆打开。王伟想,这条裤子肯定能很好地把拉拉修长的双腿给表现出来,他挑了一条一米六五身高的尺码买下。

  王伟回到房间,拉拉刚洗好澡,正站在镜子前用电吹风吹头发。王伟热心地说:“我帮你。”

  拉拉笑着依了他,但是他的动作不太高明。拉拉就说:“真笨,不要你,我自己来。”

  一面就收回了电吹风,王伟只得悻悻地退下,站在一边看她操作。

  拉拉说:“你看我干吗?去洗澡呀,都过11点了。”

  王伟说:“我给你买了样东西,你看看。”

  拉拉惊讶地说:“这么晚了,你能在大堂商店里买到啥?”

  王伟得意地把NIKE的蓝色长裤拿出来给拉拉看。拉拉一看就喜欢了,拿在手里比划着。

  王伟怂恿道:“房间里穿正好,又舒服又方便,你穿上试试?”

  拉拉推他道:“你先去洗澡。”

  等王伟出来,拉拉已经换上了长裤,站在镜子前美呢。见他出来,就问他怎么样。

  王伟赞赏地上下打量着说:“我买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腿长,这裤子肯定能把你的腿表现得很好,没想到,腰和臀部也表现得这么好。”

  一面就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想抱她。

  拉拉马上退后一步说:“又来了,退后点,保持三尺距离。用嘴说话,别用爪子说话。”

  王伟泄气地说:“我那叫手,不叫爪子。平时在公司说话都不用保持三尺距离,这会子规矩这么严。”

  拉拉恼了,粗鲁地说:“那依你,等下就一起上床才好。”

  王伟也恼火了,说:“嗨,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说话咋那么粗鲁!上床上床的。你还别说,我看这主意没啥不好,就是你不肯呀,我有啥办法,只好禽兽不如了——回头说给外人听,你睡楼上,我睡楼下,谁信?”拉拉说:“我就信。”

  王伟不说话了,走到沙发前坐下。拉拉觉得自己过了点,理亏地跟过去哄他道:“咱们不是说好共赢的条件了吗?”

  王伟拍拍身边的沙发,招呼说:“拉拉,你坐下,咱俩谈谈。”

  拉拉马上紧张起来。

  王伟说:“拉拉,我们已经相处半年了,要是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勉强你——可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我欣赏你的矜持,但你管两人之间稍微亲昵点的话叫‘下流’。还有我能接受现在你还不愿意上床,但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让我保持三尺距离——这就不合理呀。你有啥担心的事情,可不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拉拉咬了半天嘴唇老实说:“公司里有哪个经理在内部谈恋爱的?要是被公司知道,你是销售总监,总不会离开,那不就得我离开吗?我好不容易升到经理,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还有,何好德的栽培,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他知道了,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会有变化。三个销售总监中,他本来最喜欢的就是Tony林,我怕他知道了对你更一般。想到这一切,我很不安。”

  王伟摸了摸拉拉的头发,温和地说:“你这么想很合理,也很自然。任何一个成熟的人,都会这么想。那么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拉拉犹豫了一下说:“我说了你肯定会生气。”

  王伟鼓励说:“我是做销售的,做销售的人最开明,凡事都愿意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你说吧,我不生气。你不说出来,我才郁闷呢。”

  拉拉说:“我愿意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可是,我真不敢说我们最后就能走到一起生活。”

  王伟点点头说:“这是对的。我们都是成年人,谈恋爱,有两种可能性,结合或者分手。”

  拉拉说:“假如我们相处得很好,我想这需要年把时间来下结论——那时候,何好德的四年任期也结束了,他十有八九会离开DB中国。而我通过前后两年的磨练,应该已经成长为一个比较成熟的经理,离开DB,我也有了到市场上竞争的实力。”

  王伟赞同地说:“没有问题,你想得很对——谈恋爱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而工作是只要你努力,它就会回报你的。获得总裁的支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我非常赞成你利用这样宝贵的机会抓紧实现职业上的进步。”

  拉拉没想到王伟不认为她势利,反而很真诚地赞成她的想法,她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王伟接着说:“拉拉你看这样好不好,何好德的任期还有一年半,这期间,你就好好工作,我们的关系不对公司的人公开,我会很小心的。等他期满卸任,咱们进展得顺利,就一起生活,你或者说不定是我,总之我们中有一个离开DB;如果觉得不适合一起生活,咱们就做好同事,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拉拉惭愧地说:“我是不是特没劲?特没意思?”

  王伟把她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不会,拉拉,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我能理解你,30岁的人考虑问题是不能和20岁的人用同样的标准的,不然就显得弱智可笑了,我喜欢你的聪明。”

  顿了顿,王伟又说:“这事儿怪我,我应该早就主动考虑到这方面的安排。年内销售压力太大,等年度一结束,我才有心思考虑这事儿。这次趁着你在北京出差来找你,就是不想在上海或者广州,让你不方便。我想,你的常驻地是广州,我的常驻地是上海,相对而言,北京是第三地,我们在这里能比较没有压力的相处,把这个问题当面谈出个约定。”

  拉拉感慨说:“这哪叫谈恋爱?这叫谈生意。”

  王伟不同意道:“别这么想,这叫扫清障碍。”

  拉拉从王伟怀里直起身子说:“哎,王伟,我发现,你确实是总监的水平,我比你小心眼儿多了。”

  王伟说:“过去我考虑自己的感觉比较多,替你考虑得少了。今后,我会做得更好,放心吧。”

  两人把话挑明,王伟说:“现在可不可以亲热一下了?”

  拉拉心情沉重道:“可以——只是前面的话题太压抑,亲热的气氛全没了。”

  王伟笑道:“可不是,这都怪你。管亲热话叫下流,亏你想得出来!”

  结果两人继续看HBO上的大片,拉拉直看到眼皮实在睁不 开,方歪倒在王伟腿上睡着了。王伟待她睡熟,才把人横抱起来,扛上床去。当夜二人相拥而眠不提。

  拉拉没有按计划周五离开北京,而是依了王伟,又在北京住了两晚,到周日才走。

  王伟悄悄地留心了拉拉各类衣服的尺码和她使用的护肤品牌子,准备依葫芦画瓢给拉拉添置一些衣物和个人护理品,等她到上海出差,到他那里小住时就能很方便了。

  王伟到机场送拉拉,由于太依依不舍,两人在向来视为不够安全的机场安检口,大着胆子吻别。

  拉拉在回广州的飞机上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的脸上焕发着恋爱中的迷人神采,窗外白色的云海,令她感到非常想写点什么。

  拉拉信手打开“小黑”,想了半天,只打下几句稍加变动的旧歌词:

  整个我的人整颗我的心

  交给你的时候

  有白色的梦有蓝色的情

  单纯而又执着

  轻轻撩起我的头发

  你是这样温柔

  给我最深情的吻

  拉拉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像一个女学生那样爱她的爱人……

新年刚过,公司传闻亚太区要派过来一个分管销售和市场的VP,市场总监约翰常和三位销售总监都将向这个VP报告。

  拉拉以为是谣言,结果李斯特悄悄和她说那不是谣言,他说公司这样安排,一是为了让何好德能更专心地思考宏观管理上的事情,二是因为何好德的任期再有一年多就满了,公司也需要为总裁的位置培养一个接班人。

  拉拉马上反应道:“那就是不打算培养Tony林做VP啦?”话一出口,拉拉随即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妥――事实上,DB在中国的人才本土化,也就推行到总监这一级别,在VP上,一直不肯启用本土人才,美国佬还是有着他们的戒心的,而李斯特毕竟是个美国人,拉拉觉得自己失言了,有点不好意思。

  李斯特倒没在意,他诡秘地说:“拉拉,对Tony来说,还不是有没有机会做VP的问题,公司马上要做大的架构调整,把商业客户部一拆为二,分为 A部和B部,业务额各占公司业务总额的30%和25%,Tony将只会负责较小的B部。”拉拉这回可吃惊了:“那不是又恢复到以前了吗?”李斯特点点头说:“是呀,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吗?”

  拉拉说:“那Tony不是要很不高兴吗?他怎么说也是立下功劳了,不给升官,反而实际上是重要性大大降低了。”

  李斯特哼哼了一声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想,要是公司真把生意全交到Tony手上,他不就有了很大的筹码和公司谈条件吗?从这次年度加薪水就看得明白,南区、中区的大区经理不是Tony的嫡系,他就把这两个大区的预算扣下来,主要转给了北区,这明显是在培植他自己的势力,你以为何好德是傻瓜吗?――Tony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还动不动和公司讲条件,他犯了忌讳了。”

  拉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多想他干吗非要那么安排加工资。”

  李斯特对Tony林有意见,一下子没忍住在拉拉面前说得太露骨了,他有点不安,赶紧又补台说:“当然,这样的安排其实也不能说是针对Tony的,从组织的安全来考虑,把业务全部集中到一个人手上,是不合理的。万一这个人发生变动,或者和公司闹矛盾,公司就被动了。”

  李斯特继续说:“新VP估计下个月就到了,这两天何好德就该和Tony他们几个销售、市场总监谈话了。”拉拉担心地问:“那Tony会不会不高兴了,然后就跳槽呀?”

  李斯特说:“有这个可能。不过,Tony是受到公司的栽培迅速成长起来的,他在DB的机会算优于市场平均机会的了――以他的资历,在市场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新职位的。这年薪一两百万的职位,毕竟在市场上是有限的。”

  拉拉说:“那他也可能因为面子问题,赌气跳槽呀。”李斯特说:“明智的跳槽是因为有更好的机会,不仅仅是因为目前的机会不够好,否则就成了为跳而跳。做人很多时候要忍一忍的,Tony是聪明人,他应该明白这一点。”

  李斯特又想到了什么,不满地说:“Tony的薪水到底是多少,说起来,连我这个HR总监都不知道。他确实太特殊了。”

  拉拉也听说过这个事情,当初商业客户A部和B部合并的时候,Tony林的薪水有了惊人的加幅,以至于何好德和柯必得都觉得让HR总监李斯特看到 Tony的薪资数字怕影响不好,因此,经过DB亚太的协调,做了特殊的安排,Tony林的薪水,有一部分是在DB母公司在中国的另一个业务公司名下发的,这样,李斯特就只能部分知晓Tony林的报酬。

  王伟也听到了风声,晚上问拉拉:“你们李斯特没跟你说说新VP是男是女,哪儿人,啥背景?”拉拉一问三不知,王伟怀疑说:“就算李斯特没跟你说,何好德也没提过?”

  拉拉说:“这种大事,何好德觉悟最高,嘴比谁都严。”

  王伟不以为然道:“他嘴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怎么知道的?”

  拉拉不接他的话茬,把头凑到王伟面前问:“哎,王伟,Tony的势力要被削弱了,你就没点感想?比如某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王伟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跟Tony之间没啥竞争关系,他做他的商业客户,我做我的大客户,即使他升不了VP,反正也轮不到我升,我就安心赚我这年薪一百万,他是赚两百万还是一百五十万,我还真不介意。”

  拉拉不禁感慨道:“那你是单纯的技术型人才,你这样的人有你这样的人的好处,比如心地会相对单纯些,不会那么阴险。”

  王伟得意道:“就是。哎,拉拉,你的味道吧,比什么香水都好闻,香喷喷的,肯定好吃。”

  拉拉轻轻拍拍王伟的脸说:“总监同学,我把你的话给录下来,明天拿到公司去放,看你还每天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的。”王伟抓住她的手说:“那太好了,咱们干脆过了明路。”

何好德和几个销售总监分别谈了话。Tony林事先自然也多少听到些风声,等正式证实了,还是感觉郁闷极了,表面还得装没事人一样,知道都瞅着他呢。最让他没面子的是,他得去和手下的那帮大区经理说。Tony林也知道,到了他这个级别,满意的工作市面上不好找。虽说找工作是肯定要做的动作,但是,首先还是得在新VP上任前的这一个月里,尽快做好准备工作,占据有利地形,以便把在DB的损失降到最小。

  他开始了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他和大区经理逐个谈过话,进行了一番打气鼓动工作,然后把能力强的二线乃至一线经理大批地悄悄往未来的B部产品线上移。何好德们自然都看在眼里,但是眼下商业客户部还没有正式分拆,Tony林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做动作,他们还不好多说什么。后来,Tony林有的动作实在太过火了,何好德不得不让李斯特去找Tony林谈一次。结果Tony林说,相关大区经理对这样的人员变动没有意见,如果大区经理有异议,他可以考虑重新安排。

  李斯特只好闭嘴,私下里气哼哼地和拉拉说:“那个大区经理现在还是Tony林的手下,让我去问他有没有异议,不是白问吗?人家敢有异议吗?现在可是充满变数的时期,都说不准以后谁会是自己的老板,哪个敢乱说乱动呀?”

  拉拉笑着说:“Tony林就不怕公司忽然说不要他负责B部,让他负责A部了。”李斯特也笑了说:“那就好笑了,能干的都已经被他调到B部去了,到时候想往A部转回来都来不及。你别说,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分管销售和市场的新VP罗杰,40岁出头,新加坡人,来了没几天,对手下的几个总监,就开始不给好颜色了。他老训斥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都说他们不专业,几乎所有报批的东西都被他驳回,他要求总监们补充各种各样的说明材料。

  罗杰的太太总说自己身子弱,时常对他说骨头疼或者脑袋疼,他的两个小孩也比较闹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罗杰在家里的日子有点暗无天日,哪里比得上在公司里爽,他便天天加班。

  罗杰这一加班不打紧,小到助理,大到总监,都不好走。罗杰没事就把总监们叫到房间,咄咄逼人地问十万个“why”(为什么),当下在DB中国赢得“十万”的荣誉称号。一天两天还好,连着个把月下来,这“十万”都没啥变化,几个总监很快就被折腾得气色差了不少,他自己的助理则辞职跑了,害得李斯特到处给“十万”找助理。VP的助理本来就是个不太好招的职位,李斯特还得想法找个特别能忍耐的(免得就算把人哄来了,人家很快又要跑),这个要求在上海可是个很困难的要求,因为上海哪怕在全球都算得上是个女性地位很高的城市,李斯特出价月薪一万,猎头还是找不来合适的。李斯特无奈,只好做何好德的助理吕贝卡的思想工作,请她先顶一顶。

  Tony林倒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因为人的快乐或者痛苦,很多时候是对比而来的。既然另外两位和他平级的销售总监也都很痛苦,他的痛苦感就减轻了一些。

  原先他以为新VP一来就要着手拆分商业客户部,毕竟风声都放出去了,上上下下就等着正式分家了。早点拆了也好,在这么一个充满变数的组织架构中,都没有心思干活了,不落实组织架构,&l dquo;聚焦中国”真要烧焦中国了。

  不光Tony林这么想,几乎所有销售和市场团队的人都这么想,特别是经理级别以上的人。可VP罗杰就是半天不拿出方案来。既然用了他,何好德也不好多干涉他职权范围内的事情,只得耐着性子等罗杰了解了DB中国的人员和业务状况再说。这一等,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眼看着荒废了多少生意。几个销售总监里,数Tony林最小心侍候,无奈罗杰是个喜怒无常的,弄得他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又心灰意冷。他把重兵都布局在B线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好。

  拉拉不解地问李斯特:“既然罗杰还要慢慢地看怎么摆架构,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出风声要进行组织架构变动呢?搞得现在个个都没有心思做生意了。”

  李斯特分析说:“恐怕这事情也由不得何好德,他是聪明人,嘴又严,肯定也不想八字还没一撇就走漏风声。”

  拉拉惊讶地说:“是亚太那边要这么做?”李斯特沉吟道:“这就不好说了。何好德是已经调到欧洲市场去的克里斯提拔起来的。他和新上任的亚太总裁 ‘萝卜’现在不知道磨合得怎么样,每个老板有每个老板的想法。”拉拉听了老李的分析,才想到何好德恐怕在新的顶头上司“萝卜”那里不受信任。这个题目对她来说难度太高了些,她只好先抛开不想。倒是DB中国的新VP罗杰,是她可以谈论的,她怀疑地和李斯特说:“听说销售总监们送给罗杰批的东西他总是不批,明明有据可依的事情,他非要人家补充这个报告那个说明,更好笑的是,人家照他要求补给他了,他根本不好好看,又要人家补充新的报告。是他这人特别不好说话,还是他根本不懂行,不敢做决定呀?”六十六、阿宝来找王伟

  李斯特点点头说:“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以前没有做过中国这么大的市场,现在心虚也正常,需要做决定又不敢做决定,只好不断挑战下属,让他们补材料。”

  拉拉担心地说:“销售团队现在氛围这么不好,何好德知道吗?”

  李斯特叹了口气说:“都看在眼里了。有一点,这位销售VP罗杰的1eadership (领导力)肯定是有点问题的,动不动就教训手下的总监不专业,在他口中,DB中国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专业的――这不对吧?如果大家都不专业,那我们在中国的领先地位是怎么来的?”

  拉拉附和说:“老板您说得对。起码,对于这么高的职位而言,他也太情绪化了。就是一个普通员工,也不可以在工作场合那么情绪化嘛。动不动就教训人,一点也不尊重员工。我们可是美国公司,公司文化是倡导尊重每一个员工的!”

  李斯特给拉拉的话提醒了,他说:“可不是吗,现在员工普遍反映这一点上对他感觉很不好,罗杰在DB中国的个人威望很成问题呀――有机会要反应给亚太。”

  拉拉着急道:“今年的指标这么重,第一季度的销售数据非常不好。再不赶上来,可真没救了。”李斯特说:“亚太新总裁‘萝卜’到任后,商业行为准则推得很厉害,我们中国区的财务VP柯必得是个胆小的,只顾自己安全,不管何好德的死活,什么事情都抱起商业行为准则来量。最近正在谈呢,以后公司各部门,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涉及金额超过五百元,他就要人家的合同让法律事务部看过才能签。”

  拉拉惊讶地说:“这也不符合中国国情呀。要是非这么办,至少得专门雇几个律师来才行。”李斯特说:“我看柯必得的架势,销售那边做生意会越来越难。一个罗杰就已经把销售折腾得够呛了,柯必得再推行这样严厉的内控政策,会让销售更难受。控制费用当然是财务的本色,不过他给人的感觉是,只要他自己的官位不出问题,至于销售做不做得出来,他就完全不理会了。”拉拉不满地说:“那何好德管不了了?”李斯特说:“何好德又不是柯必得的老板,柯是向亚太区的财务VP报告的,他等于是在钱上负责看着何好德的。”

  拉拉不服地说:”那亚太不看销售数据吗?销售做不好,罗杰得负责!”李斯特不屑地说:“他负什么责,他可以说自己是刚来的,责任要由以前在管的人负责。”

  李斯特最近也被罗杰教训过“不专业”,越说越觉得气闷,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和拉拉说:“这样下去不行!我要和何好德谈一次,让他好好coach 罗杰和柯必得一次!如果他们不改正,就都该被炒掉!不然DB中国就要被这两人给折腾得翻不了身了――这是我作为HR总监的职责,我有义务向公司报告他们俩的表现。”

  拉拉听了吓了一跳,忙劝阻说:“老板,还是小心点。现在谁都不知道公司架构会怎么发展。咱们还是谨慎点,以免站错队。”李斯特马上醒过神来,感激地点点头。

拉拉最近不在上海,这日王伟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人敲门。他从猫眼往外一看,迟疑了一下,开了门,对来人说:“阿宝,你怎么来了?”

  被王伟称做阿宝的来客居然就是岱西,她得意地笑道:“没想到吧,给你个惊喜。”一面就径直走进房间。王伟关上门问她说:“有事儿吗?”

  阿宝不悦地哼了一声说:“没事情,就不能来吗?”

  她脱下外套,把自己扔进沙发,使劲舒展了一下身子,才打量着四周说:“还是老样子,没变化。”王伟站着问她:“喝什么?”阿宝说:“不用你招呼。”

  一面就自己起身到厨房开冰箱找东西喝。阿宝回到客厅,见王伟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杯茶沉思的样子。阿宝在他旁边的三人沙发上挨着他这头坐下,笑着打量他。王伟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说:“怎么了?”阿宝意味深长地说:“你身上好像有点变化。”王伟没有表情地说:“我能有啥变化。”

  阿宝含笑不说话。过一会儿,她挪开点身子,轻拍着身边的位子,要王伟坐过来。王伟装傻道:“有什么事情吗?怎么不打个电话就上来了?”阿宝有点不高兴了:“怎么我就不能上来了?”王伟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我不在家呢?&rdq uo;阿宝撒娇道:“你坐过来嘛。”王伟拗不过,只得倒腾屁股,勉强坐到她身边。他一落座,冷不防,她就抱住他在脸上轻咬一口。王伟躲闪不及,招架道:“哎,别闹!”

  阿宝松开手,幽怨地看着王伟,又趴在他肩上,王伟叹了一口气说:“别这样。”

  阿宝难过地转过脸去说:“你就不能不这么冷淡吗?我都大半年没来了!难道我是陌生人吗?”王伟看到阿宝眼里闪着的泪光,心里也不舒服,他劝道: “阿宝,看你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可你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了,你要我对你做出亲热的意思,我做不到。我要真那么做了,也不是为你好。”

  阿宝看他的样子,压抑着失望笑道:“行啦,你坐那边去吧,我本来就是顺便来看看的,都说了以后不来了,你至于吗?”

  王伟换个话题说:“你吃饭了没有?一起在附近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阿宝摇摇头说:“不啦。我晚上有约会。”

  王伟听了感觉一阵松快,连忙说:“那我送你下楼。”

  阿宝先起身,王伟相跟着,准备替她去拿外套。阿宝忽然转过身来抱住王伟,她玲珑起伏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一面热烈地吻着他。她摸索着伸出手去关了墙上的灯开关,颤声说:“我带着condom (避孕套)呢。咱们做吧,和什么都无关。”

  未几,王伟把床头的灯拧亮,站在地上穿上衣服,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阿宝坐起身,看他的样子,也很不是味道,身体彼此熟悉,但是心灵的距离越来越远,把握不住的飘忽。

  阿宝故作轻松道:“别想歪了,这只是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偶然事件。”

  王伟勉强笑了一下说:“你现在还好吗?”

  阿宝一面穿上衣服,一面尽量自然轻松地说:“挺好的。有时候我都忘记我们俩好过。”

  她起身到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王伟说:“那,你不是老追着问我今天有什么事情吗?其实是为了把钥匙还给你。以后,你请我来我都不来了呢。”

  她说罢,调皮地看着他笑了。看到她轻松的样子,王伟惭愧地松了口气,他接过钥匙真诚地说:“看到你好,我挺高兴。”

  这时候,王伟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没有接。

  阿宝说:“你接吧,我不说话。”

  王伟犹豫了一下说:“不用管他。明天再说。”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不响了。王伟把手机拿起来揣进口袋,手机马上又响起来。阿宝做了个让他接电话的手势,自己轻手轻脚走出卧室,随手带上门。

  王伟等她走出房间,才接电话,低声说道:“喂。”

  趁着王伟关在卧室里接电话,阿宝迅速地在王伟的公寓里巡视了一圈。她推开客房门,看到梳妆台上有一套兰寇的护肤品,心顿时觉得揪紧了。她扑过去,拉开梳妆台下面的抽屉,看到几件女性的内衣。阿宝关上抽屉,转身又打开衣柜门,一眼就扫到挂着的一条蓝色的NIKE女式休闲长裤。她咬了咬牙,把一样东西塞进那条裤子的口袋里,又赶紧关灯闭门,跑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装着喝茶看杂志。

  等王伟接了电话出来,阿宝笑着说:“我得走了,还有个约会。”

  毫无觉察的王伟说:“行,我送你。”

  走到门边,阿宝忽然问:“怎么这双女式拖鞋不是我原来穿的那双?”

  王伟愣了一下,尴尬地解释说:“那双旧了,我让阿姨买了新的换上。”

  阿宝没有多说什么,微笑着告辞了。

  飞机停稳,拉拉一开机,王伟的电话就进来了。拉拉说:“刚落地。”

  王伟说:“我在出口等你。”

  拉拉一出来,就看到王伟,她笑着埋怨:“不是说了让你别来接嘛。”

  王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拉拉的行李就走。自从阿宝那天的来访后,王伟一直有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盼着拉拉早点来上海。

  拉拉不知就里,只当他怕在机场给人碰上,也就跟着他快速上了车。等王伟把车开出停车场,拉拉才笑着问他:“怎么了?又给罗杰修理了?”

  王伟笑笑不说话。

  拉拉摸摸他的头发说:

  “人家Tony都能顶得住,你瞧你。”

  拉拉只当王伟工作压力太大,便有意叽叽呱呱地和他说些笑话,逗他开心。

  拉拉说:“从前,有个光头俱 乐部,这俱乐部特别有档次,有很多有趣的活动。他们有一条规矩,就是非光头不得入内。为了确保规矩能被严格执行,他们聘请了一个门卫。这门卫是个盲人,他特别忠于职守。每个进去的人,他都要先摸一遍人家的脑袋,确认是光溜溜的以后,才放人进去。有一个特别好奇的家伙,他一直想溜进去看看新鲜,可总得不到机会。有一天,他瞅了个没人出入的空当,飞快的跑到那门卫面前。他扒下自己的裤子,把屁股送上给门卫检查。门卫认真地摸了一番,你猜他怎么说?”

  王伟想了想说:“是光溜溜的,符合要求呀,放人进去。”

  拉拉忍住笑说:“门卫严肃地说啦:‘一个一个来,别两人一起挤上来’。”

  王伟听了就笑了。拉拉追着问好听不好听?

  王伟说:“好听,你以前不是说要给我讲一千零一个笑话吗?” 拉拉调皮地说:“干吗?听完了就杀我呀?”

  王伟说:“什么呀,我是想,你要是早点嫁给我,我听笑话就方便多了。”

  拉拉哼哼道:“我还想再往上升呢,咱们回头再议。”

  晚上,两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王伟忽然说:“拉拉,要是哪天你肯嫁给我了,咱们去买个新房子。”

  拉拉说:“现在这个房子我们自己住着挺好呀。再买新房的话,资金占用很厉害的,上海房子太贵了,你看得上的房子,少说也得两百万吧。”

  王伟说:“中介老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出租或者卖掉现在这个房子,出手很容易,你不用担心资金占用问题。”

  拉拉还是不赞成,她说:“就是因为这个小区好,所以租售次才那么容易嘛,我们何必另外花钱买房子。在说了,你在北京还有一套不错的房子呀。要不要把钱放些再别的投资上呢?像股票、基金什么的?”

  王伟执意坚持:“咱们买个新的。你喜欢那个路段?找个时间,我挑个楼盘带你去看房子。”

  拉拉感觉出王伟的反常,她捧起王伟的脸说:“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别理罗杰,他这样下去没准啥时候就的走路。咱们可是熬住。”

  王伟只说:“拉拉,挺想你的。”

  王伟半夜醒来,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的清香围绕在他的周围。他一侧脸,想起拉拉在边上。王伟用嘴轻轻碰了碰拉拉柔软的嘴唇,情不自禁地搂过拉拉柔若无骨的身体。

  拉拉睡得正香,被他吵醒了,瞌睡的很,迷迷糊糊中不满地嘟囔道:“干吗?不知道人家睡眠不好吗?”

  王伟哄道:“不睡了,明天请假。”

  拉拉不理睬,翻个身,给王伟一个脊背。

  王伟对她的恶劣态度采用忽略战术,两手不停歇地继续抚摸着那个温香暖玉的身子。

  拉拉终于给鼓捣的睡不成了,转身恼怒道:“你是我老板吗?只顾自己快乐的人!”

  王伟见拉拉扣这么大帽子,只得作罢。

  拉拉迷迷糊糊地哄他道:“明晚明晚。”

  阿宝走进移动的营业厅,找了一台自助机子里输入王伟的手机号码,她想了想,在密码里输入了一串数字,一次成功了。她随即打印了王伟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清单。阿宝把清单带回家仔细研究了一番,着重研究了晚上的通话号码,她把拉拉的手机号码用荧光笔hightlight(标识)出来。

  第二天,阿宝找了个磁卡电话,打拉拉的手机。拉拉接了以后,阿宝并不说话。拉拉连着问了几声:“请问你那位?”

  阿宝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她感觉到心突突直跳,随即挂了电话。

  拉拉正忙着,手机响起来了,拉拉一接,对方说:“拉拉?”

  拉拉奇怪地说:“是,您那位?”

  对方说:“我是岱西。我们谈谈好吗?”

  拉拉马上明白了,说:“行。”

  岱西说:“南昌路上有家西餐馆,叫‘不一班’,菜做得不怎么样,不过环境挺舒服。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拉拉说:“知道。”

  岱西说:“中午我能请你在哪儿吃饭吗?”

  拉拉爽快地说:“行。”

  两人在“不一班”西餐馆碰了面。

  这家西餐馆很有点丽江的小酒馆的味道,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上得二楼,就见阳台伸出阁楼,阳光透过树荫,星星点点斑驳地洒在藤椅上,让人想懒洋洋地在这里暂时忘记时光和俗事。从阳台往街对面望 ,也是一家小酒馆,门框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不过我收费。

  两人点了菜后,拉拉就问岱西:“谈什么?”

  岱西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房子的平面图,说:“拉拉我知道装修方面你是专家,这儿有一张平面图,想请你看看,装修得准备多少钱?”

  拉拉接过一看,就明白了,岱西画的正是王伟的房子的平面图,她还把房内的摆设都大致画出来了。如果她不是很熟悉那房子,是画不到这么准确的。

  拉拉冷静地说:“那不好说,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全看自己了。”

  岱西笑一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拉拉,别看你个子不高,腿很长的,NIKE今冬的休闲裤款式,设计的最合你这样腿长的人穿了。”

  拉拉等着她在说点啥,但是岱西没有在说什么特别的话,两人顺利地把点得菜豆吃完了,居然没有浪费一点食物。

  晚上,拉拉和王伟如常吃了饭,才去洗澡。她换上那条NIKE休闲裤,马上感到口袋里有东西。她慢慢把东西掏出来,看了脸色就变了。

  拉拉把手中的东西给王伟看:那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四方塑胶袋,一看就是装避孕套用的,撕开了,已经空了。

  拉拉觉得嗓子眼发干,她咽了一下口水问王伟:“这是什么?”

  王伟一看那空壳,脸色马上变了说:“拉拉,你不会指望我三十几岁的人没有过女人吧?”

  话一出口,王伟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了。

  果然拉拉点点头道:“您老见教得是。”

  她把那个装避孕套的空壳扔到茶几上,转身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

  王伟跟进去说:“拉拉,我错了。”

  拉拉不说话。

  王伟又说:“拉拉,不是你想得那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见拉拉只顾自己收拾东西,王伟急了,上前想扳过拉拉的身子,拉拉一下挡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麻烦你让开些。”

  王伟站在那里,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损伤,又觉得非常愧对拉拉。

  他沮丧地走回客厅,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对拉拉说:“拉拉,就算判刑,我也有个替自己辩护地权力吧?”

  拉拉收拾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说:“那东西是你用过的不是?”

  王伟想解释,拉拉举起一只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说:“你只需要说‘yes’or’no’就行了。”

  王伟只得说yes.

  拉拉又咄咄逼人地说:“不是和我一起用的吧?我们不是用这个牌子,对吧?”

  王伟郁闷的答不上话来。

  拉拉说:“那不结了。时间段也很清楚,在我上次来上海和这次来上海之间,就是这一星期里发生的事情。”

  王伟无话可说。

  拉拉说:“王伟,你刚才说得对,你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而且,你的条件很好,你不可能没有过女人。不过,这是两码事儿,现在不是‘有过’,而是‘同步’。”

  王伟着急地说:“我错了,我刚才那话很愚蠢,请你原谅。我发誓不是同步。”

  拉拉跺脚到:“人家中午都在‘不一班’请我吃午饭了!还想骗我!”

  王伟这才知道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他郁闷地转过头去说:“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拉拉冷笑道:“我不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吗?王伟,我跟你说,你们以后爱干啥干啥,麻烦你让她以后别再找我!”

  拉拉拿上外套,拉起行李就走。

  王伟挡住拉拉说:“拉拉,我都认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拉拉悲愤地说:“以后?你们俩一直在那我开涮是吧?我问你,你们都用的那张床?”

  她扔下行李和外套,冲进主卧室,一把扯起铺在床上的床单,尖声嚷道:“是在这张床上吧?对吧?”

  她一边使劲地用手撕扯着床单,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伟心理也不好受,见拉拉哭得要晕过去一样,他慌忙把她扶到沙发上,情急间胡乱表白着:“拉拉,我真的错了,我向你发誓,我都想卖了这个房子!你这次以来,我不是就和你说,我们去买新房子。这半年多,她真就只上来过这一次!”

  拉拉哭着说:“说得好!就只一次!”

  王伟坦白说:“拉拉,这次是我不对,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年多前,我就和她说清楚了,我和她结束了。”

  拉拉猛地坐起身子质问王伟道:“一年多前就结束了!我问你,你会北京的时候,谁在开你的车?”

  王伟愣住了,他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拉拉心理藏着这许多疙瘩,难怪追她追得这么辛苦,自己还真以为就只是因为同一家公司工作的原因,王伟沮丧地挠了挠头叹气说:“拉拉,我全都如实交待了吧。”

  拉拉眼泪还挂在脸上,一听王伟要交待,她很想听,又放不下面子,只得把声音降低八度继续哭。

  王伟绞了一个热毛巾给拉拉摸脸,一边交待说:“一年半前,我和她开始交往。当时,她很主动,我这不是为自己开脱,总之,我自己也是愿意的了,不然,她在主动也没有用——那时候,你正在做上海办的装修项目——我们交往了三个月,最初的热乎劲过后,我就觉得不合适,价值观太不一样了。到公司搬家她和你吵架的时候,我已经正式和她提出来分手。她同意了,但是很痛苦,要我给她一点时间,有时候陪陪她,给她打打电话,我无法完全拒绝。有时候我回北京,她提出借用一下车,我也不好太小气。这样,一直到半年前,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这半年里,我有时候觉得好像我就没有和她交往过,我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好。

  王伟说到这里,看看拉拉好像平静了些,他接着说:“上周三晚上,她突然说路过,来还钥匙给我。我发誓,当时我真的很规矩地接待她的。可能太冷淡了些 ,她有点难过。走的时候,她忽然把灯给关了。”

  拉拉看了王伟一眼,王伟很尴尬,硬着头皮说:“我说不清是想补偿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怨我——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后悔,那天以后我天天盼着你来。”

  拉拉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打电话来,你半天不接,是和她在一起吧?”

  王伟老实点头承认

  拉拉被好奇心分散的悲愤又恢复了,一想到她在那头傻乎乎地给他打电话,他却在这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得感觉差极了。

  拉拉站起来说:“王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要我说出什么大度的话,我实在做不到。我累了,想先找个酒店住下来。”

  王伟恳求说:“拉拉,我知道我混蛋,可是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去找酒店行吗?”

  拉拉转过头去,眼泪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王伟帮她把眼泪擦掉,又哄着说:“别哭了拉拉,我错了。下次再不了,啊?”

  拉拉还是决定马上离开王伟家,王伟不好再勉强,只得开车送拉拉去了衡山宾馆住下,自己怏怏不乐地回家了。

  过去王伟只是在岱西的事情上感觉有点压力,但是从没有把她往坏处想,因此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防着她。

  自从岱西把避孕套的空壳塞进拉拉那条NIKE休闲裤的口袋里后,王伟就开始防着岱西了。

  王伟想,自己和拉拉一直行事谨慎,岱西是怎么确准地知道要去找拉拉谈判的?联想到拉拉告诉他,事发当天,曾经有人打电话到她手机上有不说话,王伟猜到是自己的手机密码上除了问题。

  他马上把密码给改了,又想到是不是该把家里的钥匙给换掉,但是,一来拉拉手里也有套钥匙,他还盼着她哪天回心转意用这套钥匙开门;二来有点嫌麻烦。

  王伟这样的人,聪明是聪明,心地也比较好,同时,他又有种与生俱来的天真。他希望通过这次避孕套事件,岱西就算报了仇,从此大家两清,互不相干。

  他甚至乐观地想,这事儿有好的一面,从此对拉拉不用再藏着掖着,拉拉的心病也都解开了。虽然眼下拉拉还在闹脾气,长远看,未必就不好。

  拉拉有时候对他冷冰冰的,这让他不太好受,但是也让他觉得事情总会过去。反而有时候,她好像不再不高兴了,在工作中平和自然和他打交道,倒让他有点不安。

  王伟担心他们俩的感情还不算太深,拉拉也许说解脱就解脱了。

  另一方面,两个人的事业都有很多需要他们专注的地方,确实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恋爱上。

  王伟有时候想想觉得很茫然,他在感情上比较晚熟,过去,他对成家的欲望并不强烈,有点可有可无的意思,工作向来是他的头号兴趣点。

  由于条件好,身边一直不乏追逐他的女性。他本来喜欢的是个子高挑皮肤白嫩的女性,一定要特别漂亮才行。但是处了几个下来,总是很快就没有了最初的兴趣,他也不说不上来问题在哪里。按拉拉的说法,就是他情商太低。

  论说,拉拉本来并不符合他的要求,虽然身材不错,但是不算高;皮肤倒很光洁,又谈不上白;而且,似乎太过聪明了点,喜欢走上一层路线,有时候还爱说几句刻薄话。

  可王伟就是特喜欢带她出去吃饭喝酒的感觉,看她胃口很好地吃这吃那,喝多了就开始活灵活现地说笑话。

  王伟有时候坐飞机看到杂志上各种服装化妆品之类的精美广告,就想买给拉拉。

  过去,王伟觉得拉拉老在何好德边上打转,打心眼儿里有点看不惯,现在他却从内心感到骄傲,因为她能脱颖而出得到总裁的器重。

  不再一起的时候,王伟一不小心就会想拉拉。每次拉拉从广州飞来上海,王伟到机场接她,一看到她走出来,他就想上去搂住她。看到她,他就高兴——“如果不曾相恋,就不会受相思的煎熬”,王伟算是明白了这层意思。

  王伟决心努力挽回拉拉。为此,他决定尽量与岱西和平相处,否则,就只有找机会炒掉岱西了。

  在王伟哪方面,和岱西的最后一次关系乃是出于西方式的绅士风度而发生的。

  但岱西并不领情,她在这方面的感受是非常东方而经典的,王伟刚从船上下来,就接听拉拉的电话,让岱西深深地仇恨。

  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就容易变得疯狂。

  岱西明白,这事情和拉拉其实关联不大,只要她杜拉拉一退出,就基本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岱西就是冲着王伟来的。

  那天之后,岱西留心观察两人,很明显看出两人的情绪都不高,而且拉拉下了班就自己走了,王伟在拉拉走后置的也走自己的路。

  岱西想,刚开始肯定就是这样的。她自己和拉拉吵过架,知道拉拉有脾气,要是拉拉不给王伟脸色看反倒奇怪了。岱西就担心过一阵子,王伟有把拉拉劝得回心转意了。

  不过,岱西也知道,哄人是王伟的弱项,要是换了Tony林,这样的困难就会容易解决得多。

  拉拉回广州了,一走就是一个月。王伟有工作上的事 情找她,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态度自然,但是一下班就关机找不到她人。有时候她不再广州,王伟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拉拉到昆明参加商业客户部南区的一个会议,住进“海逸”。

  晚上她洗了澡,把头发用毛巾包起来,穿着酒店的毛巾睡袍爬上床去,靠着枕头胡乱看着电视。手机响了,她看看是王伟打来的,仍然不接。

  过一会儿,床头的座机响了,她估计还是王伟打来的,仍然不接。

  手机显示有短信进来,是王伟发的:“你要是不接电话,我就上来敲门了。”

  拉拉叹口气,等王伟再打进来,只好接了说:“什么事儿?这么晚了”

  王伟说:“我想上来。”

  拉拉没想到他也在昆明,愣了一下说:“不方便,我已经换了睡衣了。”

  王伟说:“我等你换好衣服在上来。”

  拉拉说:“我要不肯呢?”

  王伟沉默了一下说:“拉拉,我特别想你。”

  拉拉听他嗓子也哑了,不由得心一颤,不说话了。

  王伟央求说:“拉拉,我喝多了,头特别晕,让我上来吧。”

  拉拉硬着心肠说:“喝多了就快点回房间休息吧。”

  王伟说:“我在大堂,让我上来吧?”

  拉拉听了吓了一跳,这天DB在“海逸”开会,不少同事都住在这个酒店,拉拉怕王伟喝多的模样在大堂给人看见不好,就说:“你上来吧。”

  不一会儿,王伟真的来敲门了。拉拉把人放进来,看他明显瘦了,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就默默地拥抱在一起。拉拉哭了,王伟也有点百感交集的意思,他说:“都怪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过一会儿,王伟说:“拉拉,周末回上海吧,我买了新床。”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好,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拉拉果然翻了他一眼,不说话。过一会儿,她想起来了,往王伟身上上下一顿狂嗅后质疑道:“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

  王伟老实道:“不那么说,怕你不给我进来。”

  拉拉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也在昆明?”

  王伟解释说:“本来要过两周才来的,直到你这两天在昆明参见商业客户部的会,临时调整了行程。”

最近拉拉烦心的事情也多。原先李文华的位置招到了人,新来的招聘经理人童家明,加入DB之前,服务于著名的500强欧洲公司NJ,NJ来自北欧,那里曾经生产海盗。海盗或许已经成为历史,骠悍者的血液却至今在后辈们的血管里流淌。NJ的公司文化向来以骠悍的挑战而著称,他们在全球各国招人的时候,就专门挑些聪明绝顶而又人格骠悍的人。NJ的经理们开会的时候,若不同意别人的意见,虽然不至于朝人家扔臭鸡蛋,还真没准他就能从手下的面包撕下小团,当场抛向对方—这在别家公司会被视为粗鲁,在NJ则是骠悍人格的体现。童家明从北欧公司NJ乍到典型的美国公司DB,也知道要注意尊重他人些,然而他的骨子里刻着的依旧是北欧式的聪明与海盗般的骠悍。

  本来负责区域招聘的HR团队向总部HR的招聘经理报告,在组织架构中也是最常见的,但是在DB的架构中,为了cost saving(省钱),负责区域招聘的拉拉同时兼管全国的行政事务,她是直接向李斯特报告的一个全国经理,这样一来,想大展一番拳脚的童家明,就觉得拉拉很碍事了。

  毕竟童家明人在上海,在老板面前说话方便,时不时地在李斯特面前告上拉拉一状。而李斯特呢,不知道是童家明的话听多了,所以对拉拉有点意见,或者他只是想让两个经理掰腕子,好教他俩时常想到他老李作为裁判的重要性——总之,拉拉现在固然得紧着和老李铎沟通;董家明其实也不轻松,老担心拉拉冷不防给他下绊子,拉拉虽然没有吃多少亏,但是拉锯多了,难免郁闷,干这些,原本不是她强项。

  岱西和董家明坐在花坛前的长椅上,不知道童家明说了句什么,岱西笑得前仰后合,风把他格格的笑声送到很远,几个晒太阳的老人都看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岱西又拿手遮住嘴,附在童家明耳边十分活泼地叽叽咕咕,童家明明显很是受用,嘴都笑歪了。

  最近童家明和岱西间的友情发展势头汹涌迅猛,细心的拉拉一一看在眼里。两人老约着一起出去吃午饭,吃了午饭就沿着广场边上的花坛散步,有说有笑的,老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知道是谁主动—这成了拉拉的一块心病,生怕岱西那天把她和王伟的事情捅给童家明,他要得到了这等素材,断然不会浪费的,他能在李斯特面前说出啥来还真没个准。拉拉觉得心特累,有时候夜里想到都睡不踏实,却只闷在心里,没和王伟说。

  总监们最近对何好德很有意见,因为他越来越不愿意做决定了。遇到事情,他总是让人家不断地作分析,要他做个小小的决定,他也要先问:做了预算没有?公司相关政策是什么?在不然,就叫总监们自己和柯比得、罗杰先去讨论出个结果出来。

  他的做法变得和李斯特的风格简直如出一辙,遇到困难他就授权,需要做觉得他就思考—以前他可不是这么个人。

  总监们又郁闷又纳闷,李斯特也在拉拉面前说了几回:“这个总裁怎么搞得,整天都不做决定。什么事情都要集体讨论,全部人同意后,他才签字。”

  只有销售VP罗杰感觉比较爽,因为何好德凡是不驳他的面子,基本上,只要他罗杰不同意的事情,何好德就绝对不会签字,而只是他罗杰想办的事情,不管总监们多么强烈的反对,何好德也不出声。

  有时候,总监们和财务VP柯比得在mail上激烈争论,何好德一个字的评论也不发表,特别安静。反正柯比得说OK,他就签字,柯比得不签字的工细,总之也流不到他何好德的桌子上。

  拉拉们并不知道何好德的遭遇,自从新来的亚太总裁“萝卜”上任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气来。做总裁的,都是充满权利欲的主,哪个希望自己很 POWER(强权)地做出种种重大的决定?权利让人充满光荣和体面,可是一旦做了决定却被挑战甚至驳回,就极其没有面子和光荣了。在连续几天遭遇这样的不光荣后,何好德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不再轻易地做出决定,尤其是他身边有个自己的挺头上司“萝卜”钦点、天天批评DB中国“不专业”的销售VP罗杰,和一个毫无体谅他难处只顾自己职业安全的财务VP柯比得。

  越是高处越不胜寒,何好德没有人可以倾诉或者暗示他的难言之隐,他也担心一旦被手下这帮总监们看出自己的处境,则自己的个人权威将会更加受到威胁。

  但是,总是什么事情都拿不出个主张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销售总监们无心操持生意,多少指标都耽误在罗杰和柯比得的双簧里,何好德在想着对策。

  何好德有一次和拉拉说:“我们把公司的SOP(标准操作流程)全方位地健全起来。大家想办任何事情,哪个级别有权利做决定,可以办还得是不可以办,该怎么办,有谁来办,多长时间内得办好,在SOP里全都规定好。还有,别忘记在SOP中规定特批的程序,对未尽事宜的审批办法设定好解决途径,因为总会有特里存在。”

  何好德进一步说:&ldqu o;这样,任何人之间都不用发生争论乃至对立,做决定的人也有依据,凡事都以SOP为行事标准,我批准什么,是依据SOP,不批准什么,也是依据SOP—大公司嘛,就应该尽量避免太多个人化的决定,让制度来管理公司才是正道。”

  拉拉觉得何好德说的很对,她推荐了一位特别适合协调主管SOP的同事给何好德,何好德点头认可,柯比得和罗杰也没有话说,于是管理层首先批准了一个SOP—关于如何规范SOP的SOP,拉拉奉何好德之命,和财务部负责SOP管理的同事一起,在全国各办事处宣讲这个SOP的内容。

  DB中国上上下下掀起一股SOP的热潮,美国公司的SOP是当今世界上最专业而严谨的SOP,且五花八门丰富多彩。结果发展成,基本上,一个人在DB想走路,先抬左脚还是右脚,每次抬过高,每步花多长时间,都可以在SOP里查到依据。

  拉拉也从SOP中获得利益,童家明再去找李斯特投诉拉拉的时候,就不方便了许多,拉拉一切按SOP操作,不符合SOP的操作,在DB也难得有条件发生。

  拉拉又学到一个职场经验,就是关于SOP得多种用途,它不但能提供解决问题得方法和做决定得依据,还能避免人与人之间得不同意见,从而规避个人矛盾和职业风险。

就像人们常说的time flies(时光飞逝),日子在销售VP罗杰乐此不疲地对DB中国上上下下的“不专业”的挑战中过去,连清洁阿姨都看出来罗杰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DB中国的业绩越来越差,基本上,完成指标的愿望成为泡影,而到年度结束后,DB在中国的行业排名由前三位跌出多少位以外,没有人敢去想。

  Tony林们的痛苦倒解脱了。他们本来是最追求不断进取的人群,但他们也是最具有适应力的人群,既然发现不混日子白不混日子,Tony林就乐得不紧不慢地拿他的高薪,并开始不断地怠慢罗杰,结果发现罗杰拿他没有办法。公司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负责商业客户A部,所以组织结构的重组方案就一直拖着。

  和罗杰对着干的人除了Tony林以外,还有他的助理。

  罗杰的助理约兰达是个上海女孩,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约兰达念大学的时候学天体物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人很聪明,说起话来永远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她的漂亮不是典型的上海式漂亮,天冷得时候,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娇嫩得一掐要冒水,披着一条水红色的羊绒长围巾,外面套件黑色的长大衣,背着价值两万多元的LV大手袋,飘逸又沉静地走过写字楼前面的广场。

  李斯特面试的时候,看看约兰达的眼神,就知道是个厉害角色,不适合罗杰。怎奈罗杰挑三拣四,又怪李斯特“不专业”,老李不耐烦了,不怀好意地把约兰达推给罗杰。

  罗杰来中国以前,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现在这样的待遇,约兰达这样飘逸沉静又冷又水的主,得在又冷又湿的水土上才养的出来,在新加坡那样热的地方不容易碰上,“十万”一时不知死活,就要了约兰达。面试的时候,罗杰装出一幅nice(好)的大老板作派,约兰达便来了DB。

  过不了多久,罗杰和约兰达就开始不愉快了。

  罗杰太太有一回让约兰达订机票,约兰达照她要求给订了后,罗杰太太哭哭啼啼地打电话给罗杰说,满飞机的人都不用转机,就是她带着两个孩子要转机,太劳顿了,心脏都要跳不动了。

  罗杰向约兰达要解释,约兰达就找来公司的机票供应商解释,供应商回复邮件中说他们是按约兰达的指令订的票。约兰达就在供应商的邮件上进一步解释说,她是按罗杰太太的意思下的指令。

  罗杰太太看了约兰达的邮件非常愤怒,她觉得人犯了错不要紧,但是错了还狡辩就不能饶恕。

  俩人发生了口角,约兰达干脆挂了罗杰太太的电话,然后跑到罗杰办公室门口,笑吟吟地用一贯沉静的口吻和罗杰说:“罗杰,可不可以回家跟你太太说一下,请她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DB雇我来是给VP做助理的,不是给你太太做助理的,对吧?”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进罗杰的办公室说,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走道上,用不高不低的嗓音说,在附近办公的员工们都把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约兰达说完,就自顾自没事人一样回到座位上干活去了。

  很快有人把事情告诉了李斯特,李斯特说:“得,DB助理门事件。又要麻烦我开始给他找助理了。”

  约兰达喝下午茶的时候,手里捧着精致的茶杯,微笑着和吕贝卡说:“我又没有发MAIL给全体员工,我是和自己的主管直接沟通嘛,这样做是专业的呀。”

  事情的发展出乎李斯特的意料,不知道是出于崇尚专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罗杰根本没有找他提换助理的事情。

  约兰达也没有辞职的意思,她每天照旧沉静而有条不紊地干活,该和罗杰笑就笑,不该和罗杰笑就不笑。透过罗杰办公室的玻璃隔墙,大家能看到两人一起对这电脑屏幕讨论的神态,和DB任何其他的老板与助理一起工作的样子没有分别。

  只是之后一周,罗杰的眼袋很大,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好事者议论说,他八成是在家里搞不定太太,在公司又搞不定助理,夹在当中压力太大,所以失眠。

  拉拉却意外地发现这种说法至少不是全面的,她注意到,连着两个晚上。罗杰在加班过了八点后,又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和岱西谈工作,这么谈,铁打的人也要疲劳了。

  拉拉是受过何好德栽培的人,这种越级的夜谈她经历过,她知道这样的夜谈如果能维续,岱西就会有一定数量级的收获。

  拉拉隐隐地感到不安,在王伟面前提了两次。

  王伟心中掂量过,觉得岱西不过是一个业绩比较出色的小区经理而已,罗杰再怎么器重她,她也不掀不起大浪。

  王伟就宽慰拉拉说:“世界上没有VP会为了小区经理去得罪总监的道理,就算‘十万’再不按规矩出牌,他终究是个500强的销售VP,基本的职场常识想必他不会违背。”

  拉拉认为王伟对此事的发展趋势过于乐观,但是她也没有更好的预防办法,除了劝王伟小心外,只有走这瞧了。

避孕套事件后,等拉拉离开上海,王伟和岱西约在桃江路的一个餐馆谈了一次。

  旧爱变新仇,王伟见了岱西,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这号事儿!”

  岱西冷笑说:“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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